眼下正是初夏,晴空万里。
四周郁郁葱葱,尽是青绿之色,似乎这些青绿色里也潜伏着无数甲兵。
孔有德因此神色很是凝重,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刀把,任由风吹着他的衣袍呼呼作响,而没再发一言。
虽然因为他和朱慈烺相隔的距离很远,且彼此之间隔着许多甲兵壕沟,但他能够感受到来自朱慈烺的压迫感。
作为一个已经成为建奴王爵的汉人,孔有德可以说比满洲贵族还不希望朱慈烺赢。
因为那样会让他真的万劫不复,他连将来洗白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孔有德还是相信“成王败寇”这一逻辑的。
在他看来,他能不能在将来活得舒坦,就在于能不能灭掉朱慈烺所代表的大明。
他觉得,他只要能灭掉大明,那他就是顺应了天命,苍天也是认同他的选择的!
那他就不用因为背叛了大明而感到愧疚,反而应该感觉自己是在守卫正义,是伟大的,就可以更加笃定是大明对不起他,大明走到灭亡的一步是罪有应得。
孔有德因而,恨不得现在就率领自己的天佑军骑兵奔过去,将朱慈烺生擒活捉,而使其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或者由自己在他面前义正言辞地对他来一番训斥,从各个方面证明朱明该亡该被灭掉,包括向他说明自己当年是怎么被他朱明的士绅们逼得走投无路的。
但是,孔有德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明军,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率骑兵突过去。
于是,孔有德只得从山岗撤回来,同沙里布登言道:“现在看来,沙市口是拿不下的,救荆州已是不可能,只能向南进击,先击溃忠贞营!”
沙里布点头:“行,他明军北上,我们就南下,抄他后路!”
“那就让我满洲兵打头阵,以争取尽快击溃忠贞营,让这些忠贞营流寇再次一溃千里!”
孔有德点头:“那就有劳额真。”
于是,沙里布就带着五千满洲步甲先往南边的界山岗攻来。
守卫界山岗的忠贞营正是刘体纯部。
界山岗不高,就一小山包,马都能跑过去,但也算是这一带的天然制高点与城墙了。
所以,围住孔有德等忠贞营会在这里驻扎。
刘体纯见沙里布的满洲八旗兵来,也没有因此胆寒,而是直接喝令道:“点火绳,准备迎敌!”
刘体纯部的火器手也就立即点燃了火绳,而举铳等着这些满洲兵走来。
嘎吱!
嘎吱!
嘎吱!
这些满洲八旗兵则推着楯车一步步逼近着,而朝界山岗逼近,同时,这些满洲重甲步兵开始躲在楯车后面射箭,将大量重箭射向了忠贞营的明军。
而明军这边则也开了铳。
一时。
大量斑鸠铳的铳弹击穿了这些满洲八旗兵的楯车,但这些满洲八旗兵却没有退缩,反而是在白甲兵和红甲兵的督促下,直接拔刀朝明军火器营冲了来,对着火器营就开始有组织的砍杀。
但刘体纯因与建奴对战多次,早已知道现在的建奴满洲兵都是不怕死的家伙,也就早已备了后手,当即下令让山岗两侧埋伏好的刀盾手冲过来,直接杀向了满洲八旗兵两翼,与之混战一团。
约厮杀了有半个时辰,沙里布见自己这边一直拿不下界山岗,反而越来越混乱,也就只得鸣金收兵。
于是,满洲八旗兵皆退了出来,除了留下一地尸骸外,竟毫无进展。
“连个界山岗都过不去?”
孔有德拧眉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然后在从沙里布这里知道这一情况后,就倍感失望。
沙里布则说道:“他们是早有准备,兵力十倍于我们,再加上更熟悉这里的地理!另外就是天气已经渐热起来,适应不了这种闷热的南方夏天,所以我们这些来自北方关外的,也就一时没有直接击溃他们。”
“那就不试探了!”
“所有兵马全部进击,也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孔有德突然说道。
沙里布则问道:“还有粮食吗?被围在这里多日,我这边的粮食已快完了,接下来即便真的要继续往南进击,没有粮食可不行。”
孔有德道:“有的!附近有乡绅周氏一族愿捐粮万石助我大清兵灭流寇,他们会从羊肠小道运粮过来,我们待粮到后,就一股脑先击溃忠贞营,再抄他朱慈烺后路!”
“这便好!”
……
“押进来!”
沙市口。
朱慈烺在李过这里得知,他的人已通过百姓发现有地方乡绅私运粮食去孔有德被围之地,而派兵拿了这乡绅全家后,就因为这乡绅说要见皇帝,便也就宣见了这乡绅。
没多久,曾做过一任河南左布政使的乡绅周问渠就被摁跪在了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问着周问渠:“你何故助鞑虏?”
“那你何故宽容流寇?”
周问渠倒反问了朱慈烺一句。
接着。
周问渠又说:“我们周家不是助鞑虏,臣是助大兵灭流寇,流寇才是坏天下之祸害,自当尽灭之!”
“偏偏唯独皇上还要重用他们,皇上这样做明显是自取灭亡!”
“如今,臣求见您,就还是想向您进这么一个谏言,希望您明白,靠流寇是保不了大明的,只会让大明亡得更快!”
“因为决定这天下兴亡的不是流寇匹夫,是天下缙绅士子,而您现在是在本末倒置,所以不会有多少缙绅士子支持您的,您的北伐因而也只会变成劳师远征,甚至连整个南方也保不住。”
“拖下去,直接剐了!”
“另外,九族皆斩!”
朱慈烺直接吩咐了起来。
周问渠不由得挣扎着大喊道:“朱慈烺,你何故冥顽不灵!”
“朕只知道,谁支持朕灭清,朕就重用谁,谁不肯支持朕灭清,管他是谁,朕也会照杀不误!”
“什么天下只由缙绅士子决定,若天下只由缙绅士子决定,为何我皇明优待士绅两百年,却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朱慈烺问了起来,且又道:“很明显,这天下盛衰,不是你们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