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明睿所言,有文官之所以还愿意效忠严刑峻法的朱慈烺,甚至不惜主动替其背锅。
倒也不是这些文官真的愚忠。
甚至,他们可能还会是最有智慧的人,乃至是真的觉醒了民族意识的人,以至于没有陷入传统理学只认天命的窠臼,而觉得入中华者皆可为中华主。
同时,他们也更清楚,如果大明亡了,他们可能真的会一点价值都没有。
反倒是,大多数士大夫只囿于眼前的态势,和目光并没那么长远,以为天下无论谁做主跟他们没有关系。
而在历史上,因此也就导致他们在等建奴真的统一了天下,甚至都根基都非常稳后,才开始因为建奴翻脸而后悔,开始想造反。
结果从来都没有造反成功。
且不说,那时士大夫已经不能批判朝廷,批判就满门抄斩,关键是到乾隆时期直接禁言,连奉承朝廷也得被抄家杀头。
在已坐稳天下百年的建奴看来,汉人士大夫已经只适合闭嘴,然后听命行事。
话转回来。
正因为此。
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还留在朱慈烺朝堂上的,还支持改革振兴大明的文官,此时皆表现出了很强的决心与执行力。
当然。
还愿意效忠朝廷的武将也是一样。
不过,因为现在大明的主要精力是在内政改革上面,而内政基本上是文官在唱主角,所以看上去主要是文官在表现出对朝廷的忠心。
素来整个官僚集团就不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因为乡籍不同,出身不同,文武不同,所以党派山头多,主张也多。
再加上,能成为官的又个个都是人精,天子稍微给他点光,就灿烂的不行。
所以往往两个人就有三种想法,也就造成了历史上很多文臣武将在乱世做出各种选择,甚至不乏许多奇葩选择。
如元末明初。
当时,就有为元朝殉节的,也有主动积极和农民军一起反元的,更有身在大明而心在元廷的,例如被朱元璋颇为器重的大儒宋濂就虽然在明朝为官但心里却挂念着元朝,所以哪怕是朱元璋都建元洪武了,他都还会在私人笔记里用元朝的至正年号而不用洪武年号。
当然还有衍圣公府,明朝对孔子的封号不用,就喜欢用元朝对孔子的封号。
杨廷麟也是认定了誓死效忠明廷,哪怕改革得罪士绅地主也要保住大明社稷的官僚之一。
所以,杨廷麟在浙江推行清丈田亩时,也非常卖力,而天天都在浙江各府州县巡视。
“你是说杭绍宁兵备副使武怀与鄞县望族沈氏勾结,借着清丈之名,干脆把慈溪县三万亩良田清丈为了沈氏的田,但赋役白册上却把这三万亩的税役安在了慈溪县各户庶民头上?”
杨廷麟则在巡视时,从一叫金一揆的童生这里,知道了官绅勾结的问题。
杨廷麟听后立即带着这童生来到了慈溪县被划归为沈氏田的一带,而问着这里耕作的农夫:
“这田是谁家的?你若如实说来,本院自然会为你做主!”
“回抚院大老爷,本来是我家的!但现在田主却变成了鄞县沈家的,小人反而从田主成了佃主”
这农夫回道。
杨廷麟听后当场就沉下脸来:“好啊,本来好好的清丈,却变成了兼并田地的恶政。”
杨廷麟说着就对中军副总兵黄飞吩咐说:“持本院牌票,让武怀和宁波府州县官员与沈家族长来见本院!”
半日后。
一场大雨袭来,且正好停下来的时候。
武怀和宁波等官以及原南京国子监祭酒沈应期皆到了杨廷麟这里。
杨廷麟则直接提起了童生金一揆所告的事和农夫王二反映的情况。
“抚院!这些刁民的话如何信得?”
兵备副使武怀一开始倒也没有当回事,还颇为镇定地问了一句。
杨廷麟道:“不管信不信,既然有百姓反映,清丈不公,有官绅勾结让清丈变成了兼并百姓田地的手段,反而从了扰民害民之政!那就只能从新清丈,以查真伪,立即去把慈溪、鄞县两县的鱼鳞图册与黄册送来!”
“慢!”
这时,沈应期大喝一声,看向杨廷麟,拱手一拜,低声道:“抚院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廷麟呵呵一笑,然后道:“准!”
然后,杨廷麟就看向武怀:“你也一起来吧!”
于是,杨廷麟便带着沈应期和武怀到了后院。
“抚院,真的要如此一丝不苟吗?”
沈应期这时先问道。
杨廷麟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应期则道:“本族自先祖为神庙内阁首辅以来,门生故旧早已遍天下,公若执意如此,便是得罪整个士林。”
“公若不是,我们自然愿意送公一份天大的好处!”
“你在威胁本院?”
杨廷麟问道。
沈应期道:“不敢!鄙人只是想让抚院明白,为仕途积极为政可以理解,但不能只知媚上,也得考虑考虑后路!”
杨廷麟则看向了武怀:“所以,你为此就和他勾结了?”
武怀拿出一份礼单来:“这份沈家礼单,合计十万两,愿给公,还请公通融通融,反正朝廷清丈为的只是增加税赋,所以公又何必在乎这增加的税赋,是在加在士绅头上还是加在百姓头上呢?”
啪!
杨廷麟当即一拍桌子,指着武怀:“难道百姓就不会反吗,还有,你竟如此羞辱本院,如此无社稷之心!范阁老真是白提拔了你!”
“百姓反就不能屠吗?!”
杨廷麟听后脸一沉,就只吩咐道:“来人,将武怀和沈应期拖下去押赴京师!”
“是!”
沈应期和武怀很快就抚院的兵丁锁拿了起来。
“公这是何必!”
“非要为一些草芥一样的庶民如此计较!”
“一点士林情谊也不讲,就算公不在乎这些,难道公不在乎自己的后路吗?”
武怀再被拖下去时大喊起来。
沈应期也跟着冷声威胁道:“公若执意如此,就等着被清算吧!”
“押下去!”
杨廷麟冷哼一声,只吩咐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