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这时质问起范景文等阁臣来。
范景文等则在这时许久才回过神来。
而接着,范景文就最先跪了下来:“君要臣死,臣不得死!”
说着,范景文就落泪哽咽起来:“还请陛下不要说出此言,臣等怎敢问罪陛下!自古只有君父问罪臣民的道理,哪有臣民问罪君父的道理!”
方岳贡这时跟着跪了下来:“陛下,元辅说得对,君杀臣,如父杀子,岂能问罪,而有悖纲常也?故请陛下勿要这样说,臣等万万不敢反陛下的呀!呜呜!”
倪元璐也跟着跪了下来,哭着道:“是臣等无能,未能为君父分忧,才使君父不得不如此为之。”
“都起来吧。”
朱慈烺这时说了起来。
三阁臣称是后就起了身。
朱慈烺就看向了闵鸿绪:“他怎么处理,你们内阁替朕草拟旨意吧,交司礼监批红就是。”
三阁臣拱手称是。
于是,闵鸿绪便最终被以为人迂阔激怒君父,而犯上被君父误以为刺客处死的结论,让人抬了出去。
闵鸿绪本以为天子会在万般无赖的情况下,最多只将自己革职或者廷杖流放的。
但他是真没想到朱慈烺会直接掀桌子,亲自杀了他。
而这个时代,皇纲国法的确没有规定皇帝杀了人该如何问罪。
所以,朱慈烺杀了闵鸿绪,无法论罪。
朱慈烺明显是就是利用了这个法律漏洞,选择了亲自杀死闵鸿绪,进而对整个官僚集团表示,他不会妥协。
因为朱慈烺知道,他是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处死闵鸿绪的,即通过下旨的方式。
毕竟范景文等阁臣不会坐视他这个天子因为言官的威逼而杀言官。
而朱慈烺还不想让范景文等因他的执意要求而陷入党争的泥淖,即如方岳贡所言,一旦范景文等为闵鸿绪说情,就会被其同党强行宣传为自己同党。
所以,朱慈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对整个官僚集团展示自己的态度,他是宁亲自下场,也不会向整个官僚集团妥协。
整个官僚集团要么向他这个皇帝妥协,要么就起兵清君侧,换个皇帝。
朱慈烺也不是没被这么威胁过。
左良玉的清君侧还没过去多久呢。
但大明的整个文官官僚集团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讲的集团,他的内部是非常分裂的。
如之前所言,他分成了好几个私党,各党之间势同水火,让他们联合起来清君侧,难度很大。
毕竟不是每一个官僚都能和闵鸿绪恭请,非闵鸿绪的同党的人甚至巴不得朱慈烺这样做,然后还会借此机会煽风点火,借皇帝的手打击闵鸿绪的同党,扩大自己这一党的权势。
何况,官僚集团本身就有他的懦弱性,尤其是在君主面前,很容易妥协。
所以,范景文这些中间派会因为不敢同整个士大夫决裂,而会在朱慈烺要求下旨杀闵鸿绪时不得不为其求情,但也会在朱慈烺亲自杀了闵鸿绪时,而不敢责备朱慈烺,只会接受这个结果,而感叹自己最终还是没能调和这种君臣矛盾。
这也是为什么范景文、方岳贡、倪元璐要哭。
他们是真的有一种无力感,他一边无法管控闵鸿绪这样的官员控制私欲,只为社稷苍生着想,一边也做不到无视忠君之思想,而认为皇帝这样做了就该被问罪。
但至少,他们不会再被闵鸿绪的同党用来大力宣传,且被其同党强行宣传成自己人。
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阻止朱慈烺和也没来得及为闵鸿绪求情,而且他们也没想的朱慈烺会亲自下场,直接掀桌子,不要自己的名声。
所以,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直接的立场,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立场,自然也就依旧很难被党争裹挟。
相当于朱慈烺用这种方式保护了中间派,让他们不必陷入中间派的漩涡。
但对于中间派的倪元璐等人而言,他们只觉得自己无能,竟然需要君父以这种牺牲自己名声的方式来保护他们不用陷入党争的漩涡。
不过,朱慈烺保护这些中间派,保护这些还愿意只为社稷苍生着想,不为党派私利的官员不陷入党争漩涡,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至于士林中的名声。
这重要吗?
但刀架在一个士大夫脖子前的时候,有几个士大夫能做到不奴颜媚骨的为持刀者唱赞歌?
如果朱慈烺想要好名声,完全可以用刀的方式去获得,实在不行,拿名利去砸。
而自古好名声就没有委曲求全而得来的道理。
即便靠委曲求全得来一些,也还是会忍受着被底下人指着鼻子骂或被各种伪君子为难后带来的恶心感。
这种名声,对于朱慈烺而言,不要也罢!
不过,闵鸿绪封驳圣旨被朱慈烺手刃的事,很快就被满朝朝臣所知。
王铎因此还特地来了解学龙这里,道:“公可想到这一层,想到闵给谏虽是被杀但没有经过内阁的手?”
“这的确是鄙人没想到的!没想到陛下会这样强硬!”
解学龙叹了一口气,且颇为后悔的切齿言道:“早知这样,我会劝阻闵公的!”
“君父不仁,视臣如草芥,我们何不拥立他主为君?!”
侍郎梁云构这时不由得愤然说了一句。
虽然朱慈烺的行径让许多大臣只能接受现实,但作为闵鸿绪的同党,还是许多文官无法容忍的,所以梁云构这时就主动说起要改任贤君的话来。
这个时代,也有不少文臣开始主张觉民行道,而不再主张觉君行道,而没再把忠君当成很重要的事。
而王铎则冷笑起来:“拥立他君?公靠什么拥立,公能劝服南方官绅出资募兵去抵抗陛下麾下的数万御林营吗?那可是刚刚击退建奴,且随陛下亲征而获胜的精锐之师!”
说着,王铎就道:“如今看来,不如降清,听闻清廷君主礼贤下士,当国的摄政王更是礼敬士大夫!如今大明虽胜,不过是自卫之盛,将来谁主宰这天下,还不一定呢。至少以当今陛下这么不仁,是难以主宰的!”
梁云构听后附和起来:“那就降清!这样视士大夫为敌的朝堂,谁愿意为其臣!”
解学龙见此一怔,颇为惊骇,他没想到王铎等会突然想着要降清,但也没说什么,只问道:“怎么降?”
王铎道:“清廷内应东溟先生现就在我府,他有摄政王的亲笔信,我们若愿意,可让他帮我们联络。”
解学龙道:“这是个办法,君既不仁,我等只能另投明主!”
但当晚,解学龙却疾步来了左顺门,说有要事要见陛下。
朱慈烺宣见了他。
而解学龙一见到朱慈烺,就跪下持本道:“臣状告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铎、礼部右侍郎梁云构等密谋降清,且有陈洪范为建奴奸细,现在王铎府上!臣本与他们是至交,但臣自认不能因一时君臣之失和,而废古今华夷之别,故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