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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御史在早朝上言之凿凿地参贾赦,但是一见到贾赦本人反而有些心虚。

一方面是贾赦身上沾染的杀气还未完全消除,另一方面让周御史如此慌乱,何尝不是与周御史本人的小心思有关。

他弹劾贾赦的主要动力还是其自私的心理作祟,而这种因为私心带来的底气,根本就不足够他支撑到最后。

当今发话,周御史不敢不出声,磕磕巴巴地将贾赦的罪状一条一条当着贾赦冷峻的面孔下说出。

说的时候他还不敢看在他身边笔直站着的贾赦,而坐在龙椅上的当今圣上则像是没看见站的笔直还死死盯着周御史的贾赦一样。

在贾赦冷飕飕的目光下,从开始就一直跪在地上跪的膝盖发麻的周御史终于忍不住,磕在地上不抬头了。

当今面色冷肃地看着下面噤声的朝臣们,口中缓缓说道。

“贾爱卿,对周御史所言之事,你可有异议?”

贾赦收回了看着就就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对着当今恭敬一礼,随后一条一条开始解释起周御史所言之三件事。

“臣有异议!”

“第一条,臣去成德郡王府赴宴,那是成德郡王妃生出嫡子,成德郡王举办的乃是为其子专门所设的庆生宴,而且后几次也多为满月,满周之礼。

淳丰郡王与成德郡王之间素来交好,成德郡王断然不会周御史所言第一条实在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听到贾赦的辩解,周御史在原地一动未动,随后当今点了点头。

“正如贾爱卿所言,若是将当时去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算作是他们二人的同党,成德郡王妃产子的时候,朕也派人去祝贺过,难不成这么算来,朕也是他们的同党吗?”

当今的话说的不客气,近乎是诛心了,周御史跪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贾赦见当今不再说话,接着解释第二三条。

“至于周御史所说的没有入宫谢恩,周御史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回家之前已经当面得了陛下的允准,陛下准我休假一月。”

贾赦说着看向当今,当今坐在龙椅上,对着贾赦点了点头,表示贾赦说的是事实,随后贾赦冷笑一声,低头看向周御史。

“至于周大人你,说的与平安州节度使来往密切之事,我不与你理论,这件事本不该由我来说。”

周御史猛地抬头,眼睛凶狠地看着贾赦,他此时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因为嫉妒。

“为什么不能解释!”

周御史不顾殿前失仪,愤怒地咆哮着,仿佛他抓到了贾赦的错处一般。

“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

“当然是为了防止泄密!”

随着当今平静地声音响起,众人连同已经红了眼睛的周御史都齐齐地看向了当今。

“传他上殿吧。”

随着当今的吩咐,唱喏的内监高声道。

“传定边将军上殿——”

定边将军,但凡是在朝的都知道,本朝的定边将军指的是王子腾,而之前说在敌军包围下失踪的王子腾前几天刚刚传回打了胜仗。

众人脸色都大变,因为这次王子腾回京,大家都没听说过,王子腾是什么时候进入京城的,当今陛下不是让王子腾在京城外面待着,没让他回来吗?

当时当今发下这个旨意的时候,众人还以为,经此一事,当今是对领兵的将领都心存忌惮,这次王子腾大胜归来。

当今没有让王子腾进京,也没按照惯例对王家大肆封赏,是在敲打身有战功的王子腾,谁料王子腾竟然悄悄地回京了。

不然当今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王子腾给从离京城那么远的云安县找来给贾赦作证的。

在让小内监去唤贾赦的时候,就示意了戴忠全将王子腾一并叫来,太上皇现在彻底离开了朝堂,很多事情是时候表现出来了。

“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王子腾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其实不怪王子腾,他今天天亮的时候,刚忙活完当今交代他去办的事情,和当今当面汇报之后,回府休息。

结果,回家刚吃了点东西躺下,还没睡怎么一会儿就被当今派来的人又给传进了宫。

“是朕以贾赦的名义与定边将军联络,定下合围北狩敌军之计,才最终大获全胜。”

说完当今看向王子腾,王子腾会意,开口道。

“陛下英明果断,才没有错失良机,此次大徒取胜,全是陛下及时决断之功。”

贾赦此时接着王子腾的话开口:“陛下胸内藏天下乾坤,乃万世不遇之明君也。”

贾赦不合时宜的拍马,让当今圣上和诸位朝臣嘴角同时一抽,不过朝臣们反应都快,都开始极力附和起来。

许多善于拍马逢迎的臣子,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对当今顶礼膜拜。

王子腾是常年带兵之人,性情直率,听到贾赦的话,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是还能接受。

只是那些跟着一起拍马的朝臣们口才太好,听得他只能低着头看自己鞋尖。

当今突然觉得坐在龙椅上有些腿麻,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子,随后咳了一声,众臣都安静了下来。

“周祜,你不是说贾恩侯的职位比他的爵位还低上半品吗?

那么朕现在提前将旨意宣布,从一品协办大学士贾赦,在此次平叛中有功,特擢升其为正一品掌銮仪卫事大臣,其余奖赏朕会让人送单录到礼部。”

当今此言一出,全场寂静,就连刚刚立了重要战功的王子腾都诧异地看向了当今圣上,这和众人平时认知中的当今有很大不同,要不是当今并没有双生兄弟,诸位大臣都要以为今日坐在龙椅上的当今是仿冒的了。

“此外,朕还有一个事情要告知你们!”

仿佛是觉得给朝臣们的冲击不够,就见当今对着戴忠全使了一个眼色。

戴忠全就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了一张纸,随后开始念纸上的内容。

“御史周祜,于康德五十年与其妻赵氏成婚,赵氏乃其幼年恩师之女。周祜在成为贡生之后,与之成婚。

然在康德五十三年,御史周祜于京中雨春楼中遇见歌姬钱氏,后将钱氏纳回府中,并命赵氏在钱氏身边侍奉。

康德五十四年六月,钱氏与赵氏发生冲突,致使赵氏小月,御史周祜对此未置一词。

长泰元年,因赵氏出门赴宴未曾携带钱氏,御史周祜得知后大发雷霆,将赵氏软禁于府中。

对外称赵氏重病,此后府中来往事宜皆由钱氏打理……直至上月赵氏病重,御史周祜依旧不闻不问……”

随着戴忠全的话,周御史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些事情,竟然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更是没有想到他府里后宅的这些事情,当今知道的比他还多,他的私隐被当今宣之于众,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剥掉了最里面的里衣一样。

“长泰三年三月,钱氏生下一子,乃是与管家周午所生……”

周御史听闻钱氏竟然与府中的管家私见,并且还将与管家所生之子扣在他的头上,顿时如遭雷击。

他满脑子就只剩下,钱氏对他柔情蜜意的样子,其中还夹杂着每一次,钱氏与管家周午之间的见面与谈话。

贾赦虽然对待邢氏不算好,但是至少邢氏衣食无忧,他之前宠爱那些姬妾等也从来都没越过邢氏。

纵使有姬妾在他面前说邢氏坏话,他也只是将那姬妾从此冷落,并未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况且他深爱发妻张氏,虽不算是个好男人,也终究比这御史周祜强上百倍。

听闻御史周祜做出来的这些,背弃发妻之事,这让贾赦对周祜的印象跌到了谷底。

众位朝臣也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周祜,似乎众人都是第一次认识周祜一样,周祜对此似乎是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的回忆里面。

当今看了一眼已经听不进去话的周御史,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戴忠全轻声说了一声退朝吧,就起身离去了。

随着当今的动作,此时的周祜似乎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他看见当今圣上要离开,就想站起来追上去,只是他跪的太久了,两条腿已经不听他使唤了。

他没能站起来,而是向前扑倒在地,当今走得很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在帘子后面。

见到当今的身影消失,周祜知道自己完了,他的身体颤抖着,他感觉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了,他的心中出现了深不见底的恐惧。

而仿佛准备将他淹没,绝望的感觉从他脚底一点一点地,向他头上蔓延,最后他只觉得这份寒意已经将他头上的象征着御史的帽带冻得冰凉。

看到这样一场闹剧,众位朝臣都默默地移开眼,谁都不去看已经算是结束仕途的周御史。

虽然当今没有直接罢免他的职位,但是他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还宠妾灭妻,任凭一个妾室苛待他的夫人的事情,被当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出,他这辈子的名声也就完了。

况且当今可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摔扑在地上的周御史,就径自起身离开。

当今离开之后好长一会儿内监急忙喊了一声晚到的退朝。

“退朝!”

只剩下朝中百官恭敬地站在原处,今日早朝的信息量太大,待众人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纷纷离去,谁都没管还愣在殿上的周御史。

虽然当今只是让贾赦上朝辩解,并命人将周御史的后宅琐事讲出,但是也让人明白。

能够将这些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就代表着当今在各位朝臣的府上或许都安插了人手。

不至于是所有人,但是至少当今认为重要的位置上的人家里应该都有当今派去的眼线存在。

很多大臣在感叹、鄙视周祜的时候,也有的人心中生出不安、羞愧以及彷徨。

他们有不少家宅都不安宁,妻妾们经常斗在一起,他们不觉得怎么样,很多认为这是妻妾在乎他们的表现。

只要不被外人知道,他们乐得妻妾争抢他们,这近乎是一种同于常人又不同于常人般的想法。

可是如果你内宅的事情被人都知道了,那可就不妙了,很多人都准备回去之后先是好生收拾一下自家的女眷,然后再暗暗查探府中是否有当今安插进来的眼线。

动是不敢动的,当今这般做就是告诉众人,你们干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与你们计较。

但是知道了哪些人是眼线,他们就可以防范,或者借此来向当今表忠心。

被当今愤而升官的贾赦觉得整件事情都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起那么多的作用,他们荣国府的作用其实就是当今体现自己恩德的一种方式。

是当今圣上想要收服老臣势力的一个纽带,是当今推出来的一个典范。

他们贾家得到的好处,就是当今圣上想要告诉那些摇摆不定的老臣后人,你们只有跟对了主子,你们才有荣华富贵可以安享。

虽然这般说有些功利,但是从古至今都是这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不是虚言。

坐在龙椅上的人只要不是你,你就得受着,除非你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贾赦深知自己的处境,所以当今让他做什么 他就做什么,能被当今圣上利用,那也是做臣子的福气。

那证明,你还有价值,你还可以接着在这盘棋局里面走下去,要是你连作为棋子的用处都没有了,那么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御史周祜瘫在原地,目光涣散,贾赦虽然对周御史不分青红皂白弹劾他有些恼怒,后来知道的周御史做出来的那么多缺德事更是让贾赦对此人十分鄙夷。

但是早朝已经散了,这些内监们也要打扫收拾,周祜待在这不是个事儿。

他对着看着地上迟迟不走的周御史发愁的那个小内监轻声吩咐了几句,让侍卫进来将周御史连扶带拖地带到了宫外。

做完这一切,贾赦转身面色平静地走了,准备回府接着休假。

“贾将军,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