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皇宫中的气氛明显的紧张了起来。
宫女每日都会给南童谣擦身子,按照谷钺子的吩咐按摩各处穴位。
若是秦湛处理完政务,他便会亲自上手。
只是,用药物保胎是下下之策,南童瑶自身已是虚弱不已,越到后期越是危险。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她已是皮包骨头,脸上半点血色都无,再往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个坎,一个大坎,跨过去对她来说便是重生。
要是跨不过去……
谷钺子心思沉重,提前告知秦湛,照这么下去,孩子恐怕等不到足月。
若他能下定决心,便只能在孩子七个多月的时候放手一试。
毕竟,老话都说,活七不活八。
这种抉择对秦湛来说太过残忍,但谷钺子告诉他没得选。
以南童谣的身体情况,孩子绝对保不到足月份, 且时间越长,母体就越危险。
他不能保证七个月时大人和孩子能活下来,但他能确定,再拖下去,大人和孩子都活不了。
如此一说,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秦湛当即决定放手一搏。
总归,他已经将朝堂打理的差不多了。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夏小悦正在用炭笔作画。
一张全家福,哦不,是两张。
一张是给秦司翎的,另一张她准备等南童谣醒来,送给她。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有片刻的愣怔,然后便释然了。
让大家心存侥幸的是南童谣本身不是寻常人,但其实,她现在就只是普通人。
怀着孕,却没有丝毫的营养摄入,多亏了谷老头的医术登峰造极。
若不是他守着,只靠宫里那些太医,恐怕早就束手无策了。
“魂飞魄散都经历过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是,夏小悦也心存侥幸,只不过,她的侥幸不是来自南童谣。
她低头,看着画上还只素描出一半的小人,暗暗祈祷。
一定,会没事的。
有了抉择,谷钺子便开始着手准备。
秦司翎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
秦湛想要在那天到来之前,把朝中该安排的都安排好。
秦司翎懂他的意思,却没有挑破。
他不想被权利束缚,夏小悦也不想被困在京城,但人是感性动物,他们考虑过,要是结局不好,他们便给秦湛三年的时间。
摄政,代理朝中政务。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想清看清,不是让他遗忘,只是让他想清楚,安陵是南童谣为他换来的。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不管如何,这是他们俩人的安陵。
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好的,坏的。
老天保佑的是,第二年春季来临,也就是胎儿刚满七月之日,那个沉睡了大半年之久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沉寂已久的凤栖宫中再次起了混乱,谷钺一却是定了心。正如他猜测的那般,母体醒来之日,便是胎儿发动之时。
他们决定时间是在十日之后,如今胎儿提前发动,这是好事,因为母体原因导致的早产,孩子活下来的希望会很大。
暗卫第一时间将此事报到皇上跟前,顾不得早朝,秦湛又惊又喜,疯了似的朝着凤栖宫赶,秦司翎紧随其后,将满朝文武集体扔在了大殿之上。
正开着早朝,皇上飞走了,这还是开朝以来头一遭。
只是事关皇后娘娘,无人敢言。
谷钺子让人将就备好的药丸给南童谣喂下,以用内力引着银针,一直到药丸的药性被吸收,南童谣的身子有了足够的力气,这才收针退出屋子,让一直在凤栖宫待命的几位接生婆进去。
不吃不喝七个多月,身体虚弱自不必说,这得以后慢慢补,眼下最重要的是她有力气坚持到孩子出生。
太医和宫女在门外站了好几排,事发很是突然,皇上到时,屋内已经响起了南童谣虚弱痛苦的惨叫声。
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他的心间,秦湛红着眼睛就要往里闯,却被谷钺子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你现在进去不合适。”
“谷爷爷,朕是她的夫君。”
人情绪正激动着,谷钺子不想跟他说那么多大道理,只按着他的肩膀,急急劝道。
“你就是他亲娘,现在都不可进去。人现在神智还尚未完全清晰,你现在进去只会扰乱她的心神。要么老实在这站着,要么就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过去了。”
“你——”
秦湛想挣扎,另一处肩膀被赶来的秦司翎按住。
“谷爷爷说的对,她刚醒来,看到你只会分散心神。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全着想,你暂时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秦湛深吸了口气,不再动弹,主要是动弹不了。
听着屋内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喊声,他面上的焦急也愈渐加深。
其实急的不仅是他,包括太医接生嬷嬷所有人在内都很紧张。
女子生孩子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是皇后啊,人还已经不吃不喝躺了七个多月,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生死难料,途中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确定。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再坚持一下,调一调呼吸。还没到时候,奴婢让您用力的时候您再用力。”
“对,对,调整呼吸,女人生孩子都会过这一遭。痛是正常的,您千万要坚持。”
屋内,接生的嬷嬷满头是汗。
南童谣也没好到哪去,意识昏昏沉沉的,头很疼,宫缩的疼痛更是让她浑身都如水洗一般。
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不知身处何处,耳边只能听到嬷嬷一声又一声的安抚。
夏荷用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汗水,眼泪在眼中打着转,又觉得不吉利,忍住了不敢哭。
“娘娘,娘娘您一定要坚持。皇上就在外面,他在守着您,大家都守着您呢。”
“痛,好痛……”
南童谣不作回答,口中只无意识喊着痛。
殿外,听到他声音的秦湛再也忍不住,挣脱开秦司翎的手,就要进屋。
谷钺子皱眉,一根银针过去,人老老实实地定在了门前。
这下,听的是更清楚了。
“谷爷爷,她在喊疼,她在喊疼……你放开我,让我进去——”
“我听到了,你要是想,我能让你比她更疼。”
谷钺子语气不耐,没好气地骂道。
“不让你进去自然有不让你进去的理由,好歹是个皇上,这点定力都没有。”
秦湛不说话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殿门,似要透过门,看到里面的情况。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喊声间断小了起来,声音也逐渐虚弱。
夏小悦是和曹家人一起到的,曹太师和曹孟治就在朝堂之上,到底是臣子,他俩可不敢在宫里用轻功。
夏小悦是被木远带进宫的,她正裱画框呢,木远从天而降,只说了句“主子让属下请王妃去宫中一趟,皇后娘娘醒了”就抓着她的肩膀,带她一路飞了过来。
路上风大,一直到了凤栖宫听到里面的惨叫声,她才反应过来。
人真醒了,要生了?可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秦司翎牵住了她的手,夏小悦看清了眼前的状况,转头冲他微微一笑,随即担忧地望着殿门。
最后一关了,加油啊。走过这遭,以后谁也不能再将你们分开。
她相信,结局一定是好的。
殿门前鸦雀无声,所有人脸上皆是焦急凝重。
曹太师颤着嘴,眼中湿润,抓着官袍的手骨节隐隐泛白。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这个女儿进宫后就不怎么亲近他们。
但他始终认为,隔着的他们是礼仪身份。
她是皇后娘娘,本该如此。
好在,老天爷听到了所有人的祈祷,随着一声突兀高昂的惨叫,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像是破开了厚重的云层,让所有人心头一亮。
片刻后,殿门缓缓打开,接生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出现在人前,眼中带泪。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了小皇子,母子平安!”
秦湛哪顾得上听她说什么,谷钺子的银针一收,他就再也等不及蹿了进去。
大殿之外,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露出了笑,欣喜若狂的笑。
唯有夏小悦,像是谷钺子收回的银针扎她身上了一般。
她有些不可置信,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笑若灿阳的小女孩。
怎么是小皇子呢?不该是小皇子啊,是小公主才对啊,难道当初是她看错了?那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秦司翎察觉到她的异常,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
“怎么了?”
思绪被打断,夏小悦看了看襁褓中小小的婴儿,微微摇头。
“没有,没什么,就是觉得挺不容易。”
“是啊,很不容易。”
秦司翎揽过她的肩膀,轻声道。
“好在结局是好的,我们,也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嗯。”
那边,谷钺子将孩子抱了过去,不顾其哭声,一寸寸检查了一番。
最后说了句“真丑”就又递还给了嬷嬷。
嬷嬷......
皇室第一位小皇子,被一老头给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