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恐怕是真的饿了。
一桌子的饭菜,已经空了一半。
可李代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婢女们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惊讶,而是惊恐。
李代仿佛化身成一个貔貅,永远走在干饭的路上。
殿下又添了一碗饭,又添了一碗饭。
这是第几碗了?谁还记得?
殿下在吃饭,又又,一碗接一碗,又又。
真的好能吃啊!
“这是谁的头发?”
李代的眼神变好了,隐藏在米粒间的发丝,根本无法遁形。
“米饭做之前,为什么不清洗干净?怎么还有沙子?”
“这是什么?”
“天啊!”
“这又是什么?”
“myGod!”
……
一截类似鸡脖的东西,居然长着两撇胡子。
这是想毒死小爷吗?
这饭是不能吃了,恶心都恶心饱了。
算了,喝口茶吧。
“这又是什么?”
神啊!救救我吧!
李代望着茶杯中的漂浮物,怎么看怎么像一颗老鼠屎。
嗅觉变好了,总能闻到异味。
视力变好了,总能发现鼠屑。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长着一双显微镜的眼睛,喝杯凉水,都能发现一个完整的生态链。
“王爷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有个丫鬟在远处悄悄的埋怨。
“你刚才说什么?”
李代离着老远,就听的清清楚楚。
“你居然敢辱骂小爷吃饱了撑的?”
丫鬟吓坏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磕的地板‘咚咚’作响。
可这声音,传到李代的耳朵里,却变成了‘砰砰砰’的响雷。
震的李代又一次头晕目眩。
“出去,出去,都给小爷滚出去。”
李代疯了。
该死的老树,这送的是礼物还是毒药?
想要小爷偿命就直说。
搞的小爷跟个神经病似的。
还不如死了算了。
人过于敏感,就会变得歇斯底里,不通人情。
看哪哪都脏,就有了洁癖。
听见声音就烦躁,就会神经衰弱。
不开心,见到谁都想说两句。
别人说句话,都会以为是在骂他。
李代现在就是这样。
视线里的任何东西,都是那么脏乱差。
婢女们抹在脸上的腮红,在李代眼里。
都变成了操场上的塑胶跑道,坑坑洼洼,疙里疙瘩。
就连空气,都变得污浊不堪,无法呼吸。
李代闭着双眼,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慧真,慧真~~”
脆弱的李代,此刻需要慧真的温暖。
可惜高慧真依旧昏迷未醒,给不了他安慰。
李代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那是高慧真哀怨、伤心、痛苦、不舍,交织的双眸。
李代终于想起,最后时刻,是高慧真救了他。
而高慧真很有可能,因此受了伤。
否则自己都已苏醒了,为何单单不见高慧真?
李代顾不得处理自己的情况。
急急忙走到屋外。
“本王问你们,高慧真现在何处?”
李代的余威未散,婢女们哆哆嗦嗦不敢言语。
“说!那个漂亮女孩在哪?”
老马在外院听见李代在呼喊,急忙去寻李代。
可他还没走到月门,便听见李代高喊:
“老马,慧真是不是受伤了?慧真现在在哪?”
老马心想,王爷还是记得有事找老马的。
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这不,王爷又在召唤我了。
月门处,老马和跑出来的李代,撞了个满怀。
“王爷。”
“别说话,快带小爷去找慧真。”
李代现在听不得一点声音。
再加上对高慧真的担心。
心情烦躁的李代,更加不想听见任何多余的声音。
厢房里,高慧真安静的像个睡美人。
可高慧真潮红的小脸,似乎一直都在诉说着痛苦。
李代伸手轻抚高慧真的额头。
“嘶~”
这温度都可以出摊,卖煎饼果子了。
“老马,速去请郎中来。”
高烧不退,是要出人命的。
李代害怕了。
高慧真要是就这样走了,李代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三个老郎中,搂着袍襟,健步如飞的赶来。
面对李代的问询,将高慧真的病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高慧真的箭伤,虽然被郎中认真处置过。
但是因为箭头上涂抹有污秽物,伤口不出意外的被感染了。
高慧真这才出现发烧的情况。
“高烧几天了?”
“回王爷,两天多,不满三天。”
三天,已经快三天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是先降温好呢?还是要先处理感染的伤口。
李代却没了主意。
李代不说话,厢房里鸦雀无声。
谁也不敢打扰李代想问题。
思来想后,李代也没想出一个结果。
不管了,不行就双管齐下。
“老马,派人去买豳州城最好的白酒。”
“安排人烧水,一定要把水烧开,再放凉。要多要快。”
“剪子,小刀,丝线,白布,先用沸水煮一刻钟,再给小爷端来,切勿直接上手。”
“另外,先取些干净的冰来,快去安排。”
李代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老马记不记得住。
屋外脚步声糟糟,最先进来的不是李代要的东西。
而是在刺史府等待的众位官员。
“王爷,是否先处理一下政务?”
说话的是杨芨。
好不容易等李代醒了,还不赶紧把事情交代完。
长安城的朱雀大道,正等着欢迎自己呢。
杨芨似乎已经看见,鲜花掌声乌纱,正在向自己招手。
李代强忍怒火,转头看向发出刺耳之音的杨芨。
“你是何人?”
“下官杨芨。”
好一声下官。
李代嘴角微微翘起。
小爷在长安,不论是谁。
哪一个见到本王,不是自称微臣、末将。
就连鄂国公尉迟敬德都如此。
你一个豳州副将,居然敢在本王面前自称下官。
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还是想与本王划清界限?
好啊!好的很!
不管你杨芨想要哪样,本王如你所愿便是。
“都给本王滚出去,慧真不醒,谁也不准离开。”
奶奶的,你看不上本王,本王还瞧不上你呢!
管你怎么想,小爷不想,你们想也白想。
不得不说,现在的李代和过去相比,真的不一样了。
变得多疑,冲动,偏激,暴躁。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福王府众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李代发火。
李代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文文弱弱,不温不火。
从来没有与谁红过脸。
可是现在?现在这是怎么了?
这是吃了多少斤羊肉,火气这么大?
李代发了话。
众人再有意见,也只得悻悻的退到院中去等待。
有人不满道:
“一个护卫而已,有那么重要吗?居然让我们在外面等。”
马周抬眼看了一眼这位豳州守将。
“高慧真救了福王殿下的命,你说重不重要?”
对方虽然依旧不满,但也只是歪歪嘴巴,不再言语。
白冰取回来了。
李代小心翼翼地取下几块,用布包裹好。
又小心翼翼地放在高慧真的脚底,手心,腋下,还有额头。
老郎中虽然很想问问,为何要这样做。
但是李代刚才发怒时的样子,另他们心有余悸。
恐惧,成功地阻止了他们的好奇心。
天寒,昼短夜长。
外面的光线已经开始有些暗了。
李代命人在厢房里,点了一百多根蜡烛,效果却不怎么好。
“王爷,光线太暗,不利医治啊!”
李代看了一眼老郎中。
“无妨,你们给本王打下手便可。”
“王爷您是要……”
“不必多言,看着就是了。”
李代不相信,凭借自己这双,显微镜似的眼睛。
还做不成一场小手术?
那还要这双眼睛何用?
干脆摘下来,扔在地上听个响算了。
屋外众人,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交谈。
但是李代,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这让他原本就焦急的心,更加烦躁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一声鸟鸣,听的都跟打雷似的,这还怎么休息?
不眠不休的,根本用不了几天。
自己就得换个地方,换个老板了。
可要如何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