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好!夺民利,使民贫,让百姓视黄白为圣物,一心争富,继而仇富,此乃社会畸形之根本。人,一旦失去理想,一心只为钱财,与虎豹只为果腹者何异?”
李代直面马周,语气坚定的说道:“宾王,你若为官,当以开民智,重民生,富民愿为己任,民富则国富,民强国才强,切勿自误于朝堂,忽视民心。”
马周起身,朝李代大礼参拜,“马周谨记王爷教诲,定当为民请命,此生无悔!”
晚膳结束很久了,马周睡在客房,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李代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特别了。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智珠在握,一眼千年,能够看穿一切似的。
尤其是对自己的态度,更让马周不知所措。
我很有名望吗?为何王爷会如此看重自己?
尤其是李代在晚膳上说的话,更让马周摸不清头脑。
听王爷话里的意思,我位列朝班,已经是板上钉钉,确确实实的事情。
否则,就不必特意嘱咐自己,一定要做一个为民请命,实事求是的官员了。
可自己能不能当官,不是皇帝陛下说了才算吗?王爷为何会如此笃定?
马周一开始只想谋条生路,若能得李代相助,求得一官半职,外放为官,已是奢求。
李代倒好,直接把马周按进朝班,为民请命,马周觉得像梦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王爷就算能量再大,朝廷的官位,也不是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想安排谁,就安排谁,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这事太扯淡了!
还是睡吧,王爷九成九是在忽悠人。
天亮了,马周看着李代命人送来的行套,犯了难。
这是个什么玩意?这叫衣服吗?我的大褂呢?我的袍衫呢?裤子肥得能装两只鸡,这东西怎么穿?
等马周扭扭捏捏走出客房,才发现院子里,早已闹如菜市。
大约有四五十人,在院里穿梭不断,忙忙碌碌。
代理大总管王仲叔笑着打招呼:“马先生,您再起晚些,早饭就没得吃了。趁现在还有,马先生快过来吃些。”
马周没有去看,桌子上的饭桶里,还有没有饭。
而是盯着所有人的衣衫,审视不停。
无论男女,除了颜色不同,和马周身上衣服的样式,是一模一样。
制服这种衣服,穿的人多了,就有整齐划一的和谐美感。
个人的身材长相,在群像给人的视觉冲击之下,往往被忽略不计,变得不再重要。
空姐美不美?空姐排着队,在你面前走过的时候,有谁会主意,哪个空姐的小腿比较粗呢?
马周此刻的感觉更是如此。
原来美是可以这样美的。
马周对王府制服,不再抵触,反而觉得与有荣焉。
从今天起,自己也算王府里的一员,都是自己人,不分彼此。
还有早饭吃,马周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早饭,是在什么时候了。
或许自己就从未吃过早饭。
温馨的感觉,充满胸膛,马周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王仲叔很会办事,将热气腾腾的饭菜装好,送到马周手里。
马周端详着手中的碗,心沉似海。
初冬的暖阳,照在晶莹的米饭上,让米粒变得熠熠生辉,恍若珍珠。
米饭上面堆放着,用干豆角抄的猪肉块,不用品尝,就知道味道一定不会差。
干豆角曲曲弯弯,犹如曲折蜿蜒的山路,半寸大的猪肉块,仿佛前行路上的大山,二者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
似乎是在叙说,马周坎坷的前半生。
猪肉块红润透亮,看一眼,口水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淌。
马周从没见过如此诱人的猪肉。便开口打问道:
“宾王还未曾谢过,王总管昨日招待之情,实在是宾王之过。敢问王总管,此物可是豕(猪)肉?”
王总管白了马周一眼,读书人说话,怎么这么让人恶心。
“不错,就是猪肉,马先生要是不喜,可以只食唐豇(豇豆角)!”
王仲叔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马周在晨光里发呆。
王总管怕是误会自己了,马周如是想着。
自幼家贫的马周,饭都吃不饱,猪肉更不得吃,哪有资格嫌弃。
却不知,王总管厌弃的,却是他把猪肉说成豕肉。
忒容易让人产生联想,拽文弄词的让人反胃。
尤其是王总管才刚刚吃过早饭。
读书人,也不都是死脑筋。
马周很聪明,饭一吃完,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难怪王总管会给自己脸色看了,原来福王府的人都觉得自己酸啊!
上到福王李代,下到门房瓦匠,王府之人恐怕都不喜欢咬文嚼字。
马周悻悻的笑了笑,自嘲道:“俺也不喜欢,俺还喜欢光着脚底板,踩泥巴嘞!”
府里‘添丁进口’,那是大事。
所以李代把大家都叫了过来,认识认识马周这位王府新人。
新人新不新,职位看高低。
李代在月英和怀儿的搀扶下,再一次站在了板凳上,“马先生不仅是本王的先生,今后也是大家的先生。马先生的话,就是本王的命令,若有不从者,撵出王府。都听清楚了吗?”
李代的话分量太足,王府里还能正常喘气的,恐怕只剩李代一人。
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惊愕的望着马周,而马周则用他黄豆般丁丁小眼,注视着李代。
王爷这是疯了吗?
所有人都这么想,为什么啊?
想不通啊,想不通。
马周迷糊的犹如原地转了五百圈,早已晕得分不清天上地下,东南西北。
人生的转折太快了,昨天还在为前途发愁,今天便锦袍加身,富贵人间。
王爷果然异于常人,都疯癫成魔啦!
一个晚上,一顿饭,一席话,就把家交了,不是疯了,还能怎么解释?
李代转过头,对马周说道:“马先生,今后福王府就交给你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打算烧烧?”
烧什么烧?火烧王府?小人的理想才刚上车,还没到站,就要下车吗?
不论是发烧,还是发骚,都不是现在该干的事!
马周抬手,将惊掉的下巴安上,顺势狠狠捋了一把胡子:“各位同僚。”
听听,马周激动的说都不会话了,硬生生把王府当成了朝堂。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薅下的胡子手里扭。
“本人马周,承蒙王爷厚爱,实在愧不敢当。”
此处不应该有掌声吗?
马周把手心里的胡子,又蹂躏了一遍,才想起,王府不喜欢青苹果的味道,赶忙将腹稿换掉:
“俺不喜欢客套,王爷对俺好,信任俺,俺就要对王爷负责,对王府负责。谁要敢伤害王爷,俺和他没完!”
刹那间,掌声雷动!
看着马周抽搐的脸颊,李代的肚子,也抽搐个不停。
是什么,能让一位饱读诗书之人,变成一个庄稼汉,念出土匪的台词?
环境!
环境是改变人的最大诱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亲君子远小人,孟母三迁,说的都是一个道理。
福王府讲求效率,除了李代的贴身丫鬟珠儿,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哪有心情听你废废话连篇。
想起珠儿,李代才发觉,贴身丫鬟不贴身了,到现在人都没出现。
“怀儿,懒珠儿,还在睡觉?”
“应该是吧!”
李代觉得自己对下人们,是不是太好了。
居然敢放自己的鸽子。
“你去把她叫起来。”
怀儿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
“王爷,珠儿不在房里。”
嗯???
“找,让所有人都去找。”
马周收到李代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安排人,找人。
“王爷的贴身丫鬟的房间,不应该和王爷的屋子紧挨着的吗?怎么会不见了?”
李代白了马周一眼,觉得历史书是不是写错了,马周并没有书上写的那么纯粹。
“宾王,照你的意思,本王的丫鬟,啥都得管,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