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打的有来有回,而俞通海这边已经陷入到了绝境。
与数倍于自己的敌方舰船缠斗十几日之多,为镇江守住了水上的屏障,如今俞通海率领的大周水师终于走到了尽头。
八千将士仅余不足五百残兵,二十余艘精锐战舰,只剩下了俞通海这一艘旗舰。
即便是俞通海这条旗舰,也已经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当看到那枚炸裂在夜空的烟花,俞通海长长地舒了口气,坚守了这么长时间,公子总算开始了。
以俞通海对张皓的了解,蛰伏了这么长时间,不动则已,一动一定是雷霆万钧之势。
俞通海喃喃地说道:“总算没有拖后腿!”
转头看向身后的兄弟,这五百残兵早已不复在飞鲨岛的面黄肌瘦,只是经过接连苦练,脸上都露出了疲惫萎靡的神色。
俞通海问道:“总攻已经发起,可有兄弟愿意与我再冲锋一阵?”
五百残兵齐声道:“冲锋,冲锋!”
远处的方国珍心中震动不已,与俞通海交手了二十多年,一直将他压了一头,却没有将他彻底打垮。
是因为俞通海像条鲨鱼一样滑不留手,稍微不顺便迅速脱逃,茫茫无垠的大海就是俞通海最好的庇佑之所。
这二十多年来,前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自从方国珍占领浙东之后,有了陆地上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胜利的天平才慢慢倾斜,即便如此,方国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俞通海是他最重要的对手,也是最厉害的对手,没有之一。
但是镇江水战,俞通海一改往日的作风,八千水师竟然一步不退,怎么这厮上岸以后,脑子就不好使了呢?
慢慢地方国珍回过味来了,这个俞通海是要为张皓卖命啊!
如果俞通海跑了,这么长江上的舰船直接面对镇江的城墙,那时候五牙巨舰上的利箭直接就瞄准了城头上的军士。
方国珍还是不相信,所谓无利不起早,还有句话叫做“禀性难移”,难道那个张皓有什么法术,着了他的道,踏踏实实地为他卖命?
但是仗打到了这个份上,由不得方国珍不相信?
面对这这个宿敌,一时间方国珍竟然惜才之心,沉下丹田,扬声说道:“老俞,只要你放下武器,我不仅保你性命无忧,还能给你不亚于张皓的地位和富贵,你可愿归降?”
俞通海哈哈笑道:“方国珍,你当我是贪慕荣华,才委身张皓的吗?那你就把我俞通海看扁了。”
方国珍皱着眉道:“那是为何?”
俞通海道:“是奔头,是兄弟的家眷未来日子有了奔头,是兄弟都有了建功立业的奔头,也是俞通海想为苍生做些事的奔头。”
方国珍摇了摇头,俞通海果然被张皓施了法术了,都是多年的老狐狸,谁还不知道谁?
他们这些起身于打家劫舍的海盗,哪敢谈什么“苍生”?
俞通海听着远处镇江城上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想起张皓送吟诵的两句诗:“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冲锋的号角再次响起,五百残兵所驾驭的水师旗舰一往无前地冲向了敌军,全军战殁,无一生还。
远处艨艟上一个戎装少女站在船头,听到江面上的喊杀声慢慢消退之后,一行清泪不由地划过脸颊,银牙咬破了嘴唇,方才不让抽泣发出声来。
少女正是俞晚晴,廖永安带来俞通海的严令,严禁剩余水师前去救援,更不允许俞晚晴前去救援。
所有人都知道,俞通海这是在给大周水师留下一点火种,也是给他俞家留上一点火种。
朱军大营。
张皓并没有与出云子和钱百川两位大高手缠斗,而是带着两千人马左冲右突。
看似张皓牵着朱军大营的鼻子在走,但是徐达并没有太多担心,即使这两千精锐实力强悍,但总有精疲力竭,被消耗殆尽的时候。
另外了两个方向,常遇春愈发稳健,率领的军队将张士德的冲锋硬生生地拦阻迟滞了下来。
而在唐镜的方向,徐达怎么会不知道张皓的第一精锐,第一护卫营的战力。
尤其在事关双方国运之战的时候,徐达怎么不多提一份心意,将张皓这个手中的王牌考虑在内。
事情如徐达所料,第一护卫营果然神出鬼没,突然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但是有了徐达料敌于先,提前准备了足够的预备军队,在第一护卫营倏然发起攻击的时候,能够及时顶了上去。
各个地方都是均势,其实张皓是险中求活,只要不能大胜,张皓都是输的。
因为张皓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行险攻击偷袭朱军,一旦事有不逮,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随着江面上的战斗逐渐停了下来,徐达得到战报,大周水师全军覆没。
胜利的天平彻底地向徐达倾斜,徐达不由地放下心来。
今日之战,胜势已定!
徐达起身看向远方还在与出云子和钱百川缠斗的张皓,心中舒畅无比,自今日之后,世上再无大周的无双公子。
但是徐达转过头去,在镇江的方向,趁着微弱的篝火,却发现了一支黑压压的军队悄无声息地向自己的这个方向奔来。
徐达皱着眉道:“那个方向是哪位将军在值守?”
身边的陆仲亨连忙说道:“禀元帅,那个方向是逆贼傅友德所把守,因为那个地方靠近镇江城墙,自然是傅友德的军队在......”
徐达心中大骇:“坏了。”
时间再次回到子时时分,当天空的紫色信号弹炸裂的时候,王学武终于等到了那个久违的“信号弹”。
因为张皓在离开镇江的时候,曾经告诉王学武,只有到了绝境,才是胜利出现的曙光。
还有就是那个紫色的信号弹,张皓离开的时候说:“紫色信号弹发出,总攻开始,胜利必然在望。”
无数次王学武扪心自问,现在的镇江是不是绝境,明天的镇江上会不会还插着大周的旗帜。
无数次王学武仰望天空,等待着总攻的来临,王学武无数次畅想过,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该是如何的酣畅淋漓。
但是王学武真正打开城门,带着剩下的第二护卫营官兵冲出镇江的时候。
这群“哀兵”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走出城墙的时候。
他们的脑海中无数次回想着袍泽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无数次地想着如何斩杀仇敌帮兄弟报仇雪恨。
无数次想着下一个在城墙上死去的会不会是自己?
带着这些心思,王学武带着第二护卫营一步步地走出了镇江,冲向了朱军大营。
大营的防守并不算紧密,只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王学武就清理了守卫的官兵。
王学武有些诧异,这并不是那群攻城士兵该有的战斗力。因为他们的厉害之处,双方都已经在城墙上见识过了。
因为傅友德“叛变”的缘故,这群守卫士兵做鸟兽散的时候,并没有及时通报给徐达。
当然徐达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同样到了强弩之末,守城犹未不及的城内守军,竟然敢悍然杀出来“送死”。
王学武一路攻的分外谨慎,相较其他地方的打生打死,这里发生的一切可以说用“寂静”来形容。
就这样这群哀兵之军,竟然一步步地走到了朱军的中枢,朱军元帅徐达的面前。
当徐达看到这群人的时候, 突然间发现,常遇春阻敌之军,协防第一护卫营的预备队,还有追杀张皓的压箱底......
如今他的手中竟然已经没有了可战之兵。
徐达第一次觉得,他对这场战争失去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