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枪匹马下扬州,将在这里经营了百年之久的潘家一举掀翻,这样的手笔搁在历史的长河中都是拿得出手的。
没有捧哏的张小天的吹捧,没有洛雨霜和高若男做听众,张皓这两日在夜里“孤芳自赏”,美的睡不着觉,做下这等伟业,且容小生得意片刻。
今日如烟恰到好处地挠到了张皓的心痒之处,让张皓一说下去,就有点停不下来的意思。
如烟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听众,时而双手支颐,眨着探究好奇的眼睛,时而插上两句,如同学生一般,询问此种布局的原因。
就这样美酒在手,美人在侧,两人一直聊到月上柳梢。
要说张皓确实是个“铁直男”,如烟明显是大有情意,只要张皓想,就可以将如烟抱在怀中,品尝娇艳欲滴的朱唇。而张皓却只能熟视无睹。
要说张皓也是个“多情的种子”,身边有了数位佳人,每一位与张皓的经历都是铭心刻骨。
张皓现在没有了刚醒来独闯红粉帐的勇气,现在他已经欠下了许多“情债”,这些女子都将心神系在他的身上。
如果这个时候张皓对如烟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是对其他几位女子的不尊重,更是对如烟的不尊重。
张皓的眼神并不敢再如烟身上停留,面对着这样的红粉尤物,张皓自知想要全身而退,一点把握都没有。
如烟却仿若未觉,一如既往地行酒布菜。
张皓突然问道:“如烟,你这次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想要什么,本公子一定帮你去争取。”
如烟幽幽地道:“如烟想要的东西,公子可能给不了。”
张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女人心啊!果然不像男人那样直截了当。
闷闷地喝了一杯酒,张皓也不敢再大包大揽,万一如烟想要自己,难道自己还能“自荐枕席”吗?
月光如洗,从窗外洒了进来,带着三月的清风,让人分外清爽。
如烟望着窗外,说道:“这几年的时间,不是在筹谋飞龙密探的事务,又或者在应对欢场那些蝇营狗苟,都没有领略过扬州的夜色,如烟不要别的,希望公子能陪如烟一起,领略一下‘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美景。”
听到如烟这么一说,张皓的心中更是愧疚,本来人家名妓当的好好的,就是自己连哄带骗将人家带上了贼船。
当碟子哪有那么轻松?要刺探消息,还要小心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可想而知,如烟在这几年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张皓当即表示今晚无论如烟想去哪里,绝对奉陪到底。
二十四桥在唐朝的时候,顾名思义就是二十四座桥。有茶园桥、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作坊桥、洗马桥、南桥、阿师桥、周家桥、小市桥、广济桥、新桥、开明桥、顾家桥、通泗桥、太平桥、利园桥、万岁桥、青园桥、参佐桥、山光桥等二十四座桥。
只是如今大部分因为水道淤积或者损坏,都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现在的二十四桥则只是一座桥,也叫做吴家砖桥。
明月夜下,二十四桥依然游人如织,各色游人来此领略扬州的风月,有些文人才子在此吟诗作赋,有人开怀畅饮。
美景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看景的人的心情,还有此时陪伴欣赏美景的人身边是谁。
如烟此时无疑是快乐的,犹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样,偶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引来游人们一阵阵侧目。
若不是看到跟在张皓和如烟身后的彪形大汉,有些自认为自己还不赖的公子哥已经跃跃欲试了。
如烟没有了作为飞龙密探扬州大档头的压力,张皓的身上也没有背负拯救大周的使命,两人的心神都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享受着二十四桥亘古不变的月光。
如烟看向了身边的张皓,三年的光景,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如烟本就身量极高,当初离开扬州的时候,张皓刚刚与她齐平。
而现在张皓已经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的身量,由于在武学上勤修不辍,身材伟岸,匀称有致。作为大周权力最高的几人之一,常年上位者的气质让张皓不怒自威。
虽然嘴角里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任何事情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偶尔露出来的孩子气,又让如烟不禁莞尔。
通体汉白玉构成的二十四桥,犹如一条俊逸的楼船,静静地徜徉在瘦西湖的湖面上,桥边长着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芍药,如今花期未至,只有大大小小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如烟轻轻地吟诵着来自南宋词人姜夔的名词《扬州慢》,此情此景,不正是这首词的真实写照吗?
如烟轻声说道:“此情此景,不知道公子可有佳作?”
“没有,没有。”
张皓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抄诗这种技术活,谁能张嘴就来?
花魁大赛那天,如烟持剑举义的场面早已在扬州深入人心,现在如烟俨然成了不输梁红玉的巾帼女将。 花魁大赛上的《蝶恋花》和《忆秦娥》已经是人间绝唱,如烟每每觉得能够得到这两首词,此生足矣。
如烟当然知道一手好词都是妙手偶得,看到张皓以为自己又要“敲诈”他的诗词,径直向前方走去,不由地摇头失笑,连忙跟了上去。
两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小憩,石头不大,但是两个人身体的中间仿佛有一个屏障一样,生生地有了有一道缝隙。
瘦西湖的湖面波光粼粼,明月倒映在湖中,湖面上灯火通明的花船时而飘过,冲散了湖中的圆月。
花船上不时传来一阵阵哄笑声,如烟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听着这熟悉的纸醉金迷的声音,突然间觉得有一些刺耳。
“我不想留在青楼了。”
如烟突然说道。
张皓一愣,说道:“好!”
一个天下闻名的扬州花魁的影响力,那样的如烟利用价值自然是最高的。但是张皓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过了半晌,张皓问道:“这不是你以前想要的生活吗?”
曾经的如烟如饥似渴地想要成名,出人头地,来到扬州之后,誓要成为扬州的花魁。怎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又想着退出呢?
如烟眼神有些黯然,说道:“可能和公子一样,人总要成长吧!原来以为很重要的东西,现在没有那么重要了。又或者是我追求的不过是这个过程,有过就足够了。”
张皓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曾经高山仰止的东西,刺此刻就像平常物件摆在自己身边,这
如烟继续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安排我呢?”
张皓不敢再大包大揽,委婉地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如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如今如烟已经天下闻名,世人也都知道是她倡起扬州首义,哪还能不知道她是张皓的人?
张皓问道:“那你去飞龙密探的总部吧!那里有一个不管事的指挥使,你去那里刚好合适。”
如烟道:“如烟想要先休息一段时间。在扬州这几年,如烟可是一天觉都没有睡好过,生怕哪天被官府或者潘家的人抓了去。”
张皓想到当初威逼利诱如烟“入坑”的情景,讪讪笑道:“行行行......休息多久都成。”
如烟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月光倾泻在两人的肩头。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也许这就是扬州,充满了诗情画意,到处都蕴含着深入骨髓的风流。如烟不由地轻轻念起了那首《春江花月夜》。
“如果自己今天不做些事情,等到自己年老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呢?”
如烟转过头去,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张皓。于是暗暗地下定决心,轻轻地将头枕在张皓的肩膀上。
张皓身体一紧,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终于也将头轻轻地靠向了如烟那一侧。
侍卫们远远地看着,看着两个人的身影终于重叠在一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怎么搞得这么纠结,你看这样不就挺好的么?
如烟仿佛在自说自话,又仿佛在和张皓倾诉:“只此一晚,如烟此生足矣。”
等如烟醒来的时候,如烟躺在闺房内,身上裹着温暖锦缎棉被,想到昨日的种种,如烟感觉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只有脸上娇嫩的皮肤遗留下来的痕迹,以及枕在张皓有些生硬的肩膀,隐隐有些生疼的痛感,告诉自己昨天并不是虚幻。
听到闺房里面的动静,金锁走了进来,暧昧地看着如烟,捂着嘴轻笑道:“姑娘,你醒啦。”
如烟感受到自己只穿着小衣,小脸微微发红,作为成名已久的名妓,如烟见识过各色的男子,但是作为一名清倌儿,但是像昨天那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像昨天那样放肆地也是第一次。
如烟问道:“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金锁说道:“昨天公子抱着你回来的,你身上的衣服都是奴婢给你换的,公子可贴心了,还专门嘱咐我不要把你吵醒了呢。”
如烟气道:“你这丫头,公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公子走的时候我竟然还睡着……”
这么多年,如烟和金锁名为主仆,其感情早已经情同姐妹,如烟的心思金锁还不是了如指掌。
金锁道:“昨天姑娘明显有点酒醉,奴婢觉得等到你回到高邮,自然就可以天天见到公子了,不是有句话说什么来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如烟喃喃地说道:“哪有这么容易,回到高邮公子的身边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哪还有时间理会我?”
金锁道:“姑娘不要烦心,从昨天公子抱你回来的情形看,公子对你绝对是有情意的,”
“而且你去了飞龙密探,和公子相处的机会多的是,总能把公子拿下的。”
如烟叹道:“但是他已经有了两位夫人。”
金锁怎么允许自己的姐妹打退堂鼓,撺掇道:“那有什么?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的,公子这都算是专情了的。”
现在高邮的政治态势,以及张皓上升的势头,连金锁这个小丫鬟都看得清清楚楚。
如烟苦恼地叹了口气。
金锁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公子说他明天早早地就回高邮了,以后相会有期,明天就不来告别了。”
如烟一拍脑门,仰头躺到床上,喝酒误事啊,公子抱着自己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把今天的事情耽误了。
扬州城外。
扬州知府赵四喜,扬州指挥使燕小甲,顾家家主顾涛带着顾海和顾长彬,桂家家主桂潮带着已是扬州通判的桂胜,一众扬州高层悉数到场,前来和张皓告别。
张皓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笑道:“不是说好不来了吗?怎么还跑过来了?”
顾涛笑道:“公子远行,虽然不能百里相送,但是城外相送,也是我们扬州人感念公子应有之义。”
张皓打趣道:“你们不要怪我把你们拉上贼船就好了。”
顾涛笑道:“现在公子就算让我们下去,我们也要赖着不下去了。”
桂潮同样笑容可掬,说道:“公子远行,知道公子乃是世间豪富,自然看不上那些黄白之物,我们给公子准备了些土特产,请公子万勿推脱。”
张皓也没有推辞,笑道:“那就多谢各位了。”
再看向赵四喜和燕小甲,张皓问道:“两位也有程仪相送?”
都是自己人,燕小甲双手空空一摊,说道:“让公子失望了,某只带了两袖清风。”
而赵四喜有些尴尬,只能说道:“下次一定。”
张哈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共同治理好扬州,就是给本公子最大礼物啦,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众人齐声道:“公子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