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坤殿内,宫人正在为宇文延更换大汗礼服。
见到秦归晚,宇文延挥手示意她上前。
“爱妃来为寡人更衣。”
秦归晚无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好在宫人已经将礼服穿得七七八八,她只要系上腰带,稍作整理即可。
宇文延曾经的身材魁梧骇人,如今消瘦后变得格外修长玉立。
秦归晚系腰带时,心中又升出了那个大胆诡异的猜测。
她不敢露出丁点异常,敛住思绪,将腰带系好,又将他肩膀和前襟上的细小褶皱认真捋平。
宇文延展开长臂,任由她低眉顺眼地给自己整理外衣。
女子的指尖好似带着细小的薪火,一路引燃划过的地方,留下灼烧的热感和战栗。
宇文延眸色晦暗,面上看不出情绪。
整理好后,宫人提醒时辰已到,宇文延带着秦归晚去往了设宴的大殿。
刚踏入大门,内侍高声唱喏:大汗驾到,赫连大妃驾到。
百官和赴宴的嫔妃皇室们纷纷下跪行礼。
宇文延牵着秦归晚的手径直坐在龙椅上,挥手让众人平身。
众人叩首谢恩,起身后,这才看到,所谓的赫连大妃,居然是赫连雷的女儿:赫连其格。
百官神色各异。
因为沈晏之的原因,很多朝臣都见过秦归晚。
她当初跟着沈晏之离开东羌之事,人尽皆知。
未经惕隐司下封,现在竟然成了赫连大妃,穿着大妃礼服,带着阏氏的凤凰头饰公然出现。
且不说秦归晚为何回来,便说这种招待外使的宴会,哪怕是阏氏也不能坐在大汗的龙椅上。
宫妃坐龙椅,简直骇人听闻。
几个后宫嫔妃隐约知道宇文延藏了一个女子在中室殿,准备封为大妃,只是大家并未有机会见到人。
这会看秦归晚的眼神,简直能把她活活撕碎。
秦归晚顶着众人的各种偷窥,神色淡然。
大殿气氛暗涌诡谲。
宇文延目光如电,凌厉扫视一圈,众人被他的威压吓退,不敢抬头再觑。
眼见着四国使者即将觐见,休屠王忍无可忍站了出来。
“大汗,今日的宴会是为招待四国外使所设,让赫连大妃坐龙椅,是否有失国威?”
宇文延冷笑一声。
“小小北方四国,有何资格置喙东羌国威?”
“在东羌,寡人就是规矩。”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宇文延虽阴晴不定,行事狠辣,在政事上却还算明睿,但凡涉及到东羌国本的东西,他从不会胡闹。
今日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当场驳了休屠王,实在匪夷所思。
休屠王被噎得面色漆黑。
四国使者将到,这会实在不是劝谏的好时候。
他亦不想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和宇文延发生争执,只得忍气行行礼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秦归晚感觉越来越窒息。
宇文延这是把她往死里逼。
得罪了所有宫妃不说,还让她得罪了所有大臣。
但凡留在东羌后宫,没有宇文延的庇护,她会立马死无葬身之地。
内侍询问宇文延是否宣使者觐见?
宇文延颔首,四国使者在礼官的引导下进殿行礼后,恭敬奉上进贡礼单,说了一堆恭维东羌和宇文延圣明的话。
使者都会说东羌话,无须翻译。
宇文延随手翻看了一眼礼单,漫不经心回应了两句。
四国使者恭维完宇文延,看到坐在龙椅上的秦归晚,又看了看她头上戴的阏氏头饰,面面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恭祝阏氏千岁吉祥。”
大殿遽然安静下来,空气几乎凝滞。
百官面色如土。
秦归晚依旧坦然自若。
宇文延伸手揽住身边女子的细腰,“这是寡人的赫连大妃。”
四国使者怔了一瞬,很快回神,说了不少赞美秦归晚的话。
宇文延朗声大笑。
“赐座!开宴!”
朝政之事,一般是使者和大汗私下会见单谈,这种宫宴,主要是为了显示对使者的重视,并不谈论其他。
使者坐定,鼓乐齐鸣,舞姬进殿婆娑起舞,大殿内顿时笙歌沸腾。
宇文延心情大好,一杯接一杯饮酒,秦归晚一直在悄悄观察大殿众人,期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几口酒。
见宇文延面色开始微红,秦归晚小声问道:“今日为何不见赫连大当户?”
宇文延低头附耳道:“晚晚猜猜为何?”
“大汗莫非把赫连全家都杀了?”
“爱妃果然聪慧,寡人已经把赫连雷抄家了。”
“大汗这是在为妾身报仇吗?”
宇文延应该是疯了,居然为了她,真的灭了赫连雷全家。
“寡人说过,要护你安全无恙。”
宇文延摇了摇手中酒盏,漫不经心道:“欺负过你的人,寡人又怎能放过?”
“大汗,你为妾身杀仇人,妾身替你挡酒如何?”
秦归晚伸手取走了他手里的酒盏,扬起脸,眨了眨清澈莹润的眼睛。
宇文延讶然望向她。
亮如白昼的灯光把她的肌肤照得盈雪似白,腻脸涂了胭脂后犹如大片的晕霞。
她的眼神似笑似喜,转盼流光,里面藏满了潋滟醉人的琼露。
“大汗为妾身做了这么多事,妾身感激不尽。”
“妾身虽不是大汗唯一的女人,可大汗是妾身以后唯一的夫主。”
“饮酒伤身,妾身希望能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夫主的身体。”
丝竹声和喧笑声如海浪,一阵接一阵。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夹杂在其中几乎被淹没了,可是宇文延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跳骤然慢了一瞬,大脑有种酒醉的眩晕感。
休屠王实在看不惯秦归晚当着众人对宇文延如此撒娇调笑。
他端着酒盏上前敬酒,借机提醒道:“赫连大妃,今日是招待外使的宴会,还望您莫要在这种场合恃宠而骄。”
宇文延面色顿寒,秦归晚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休屠王,妾身只是不想大汗饮酒伤身,在和他商量此事,并非骄纵。”
休屠王不悦道:“赫连大妃,招待外使不是玩闹,大汗怎能不饮酒?”
秦归晚笑道:“为何不能?”
说话间,乌善国使者上前给宇文延和秦归晚敬酒。
还没等宇文延说话,秦归晚用乌善语道:“妾身之前意外受伤,大汗给妾身用了你们进贡的万灵虎金膏,伤口很快痊愈了。”
“妾身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物。”
“这盏酒,妾身想代表东羌感谢你们送来这等灵丹妙药。”
使者以为东羌不会把一瓶小小的药膏放在眼里,没想到秦归晚会专门提出此事感谢。
见对方的乌善语说得流利异常,话语间客气又有礼,他顿时惊喜交加。
谦虚几句,和秦归晚连喝了三盏酒,笑呵呵下去了,毫不在意宇文延是否饮酒。
休屠王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讪讪退下。
其他三国使者和百官轮流上来敬酒,秦归晚找各种理由一一笑着替宇文延挡下了。
宇文延并未阻止,一直饶有兴致看着她。
尽管提前吃了解酒药,秦归晚喝了小半个时辰,还是面色酡红,眼尾猩红沁泪。
宇文延见状,直接抢走了她手里的酒盏。
“别喝了。”
“寡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