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延走后,秦归晚在美人榻上坐了一下午。
一直一动不动。
到了月上柳梢,宫女忍不住提醒她,该用晚膳了。
她回神,惨然一笑。
“不必了。”
“给我更衣描妆,我要去见大汗。”
东羌素来民风开放。
女子夏季多穿齐胸襦裙,外罩薄衫,露出颈肩的大块肌肤。
宫女低声应下,准备去取衣裳,秦归晚喊住她,补上一句,“外衣要檀色薄罗衫,不要绣任何花样。”
她记得,有一次她入宫见老大汗,穿了一件素净的檀色衣裳,在宫门口遇到了宇文延。
宇文延盯着她的眼神,深沉得几乎要生吞了她。
惊得她飞快坐上马车走了。
宫女很快按照她的要求端来一套做工精致、华贵清丽的檀色纱裙。
给她更换好后,又认真为她描眉敷粉,重理云鬓。
收拾妥当,望着纤柔窈窕的镜中人,她暗暗自嘲一声,缓步去了太坤殿。
到了地方,守门内侍听闻她要见宇文延,忙躬身道:“赫连姑娘稍等,奴这就去通报。”
内侍进了大殿,很快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大汗听闻姑娘求见,当即同意了。”
秦归晚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了大殿,宇文延正在垂首看奏折。
“大汗,赫连姑娘来了。”
宫人走上前,躬身提醒。
宇文延抬头,眼神上上下下巡视秦归晚全身。
女子内穿璎珞纹月白色齐胸长襦裙,外罩檀色薄罗衫,乌发浓黑,肌肤似雪。
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在明亮火光的照耀下,雪莹的玉肌泛着细腻的光泽,纤细的手臂线条若隐若现。
好似帝王在检阅自己的疆土,宇文延微微颔首,嘴角浮上一抹小小的笑意。
“想好答案了吗?”
秦归晚恭敬跪下,“想好了。”
“我愿做大汗的大妃。”
宇文延往后仰了仰身子,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隔着桌案,戏谑地望着她。
“赫连其格,你觉得寡人会不会相信你的话?”
秦归晚抬起头,直起腰背,目色平静。
“大汗,我知道了你的所有秘密,余生再无逃走可能。要不被锁死在中室殿,要不乖乖当你的女人。”
“我想了一下午,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我当初真心对待沈晏之,所求不过是他也能真心相待。可惜,他负了我。”
“顾濯缨对我真心,却无法护我周全。”
“大汗把我抓到这里,虽让我恼怒不喜,可大汗却有护我的能力,且愿意对我好。”
“帝王之爱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为何要拒绝?”
“与其在中室殿软禁到死,不如痛痛快快享受荣华富贵。”
宇文延微微眯眼,紧紧锁紧她的脸,许久后,薄唇越抿越直,无情地吐出一句:“你撒谎!”
“寡人不信!”
“寡人的大妃可不会离这么远和寡人说话,也不会用这种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寡人。”
秦归晚咬了咬唇,站起身,走到宇文延面前,学着乌查娅的样子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歪头看着他。
“大汗,我承认,我对你并无爱意。”
“选择这条路,是因为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景,我从出生到现在,吃了太多苦,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我现在没办法忽然爱上你,可我愿意试着努力。”
“我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大汗若是不信,我愿意拿出诚意证明。”
她的丹唇涂了淡淡的口脂,娇艳又红润,张张合合间,不停晃动着宇文延的眼。
宇文延莫名想到了沾上雨水,莹润玲珑的樱桃,忍不住喉结微动。
“哦~你的诚意是什么?”
他玩味地挑了挑眉,等着秦归晚的回答。
秦归晚在宇文延深邃的黑眸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翻滚欲\/望。
她强压住惶遽之意,嫣然浅笑。
“明日要招待四国使者,恳请大汗带我参加宴会,当众宣布我是你的赫连大妃。”
“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我明晚愿意履行大妃的侍寝职责,以后尽心尽力服侍大汗。”
宇文延有些口干,还有些燥热,紧手拢住她的纤腰,俯身便想去尝樱唇。
“这诚意不够。”
“寡人要你今晚就侍寝!”
秦归晚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
宇文延面色猛沉,没等他发怒,秦归晚温声解释道:“大汗,我曾相信过男人的真心,结果被沈晏之骗得遍体鳞伤。”
“我不愿今晚侍寝,不是我没有诚意,是害怕大汗食言。”
“我怕大汗要了我又厌恶我不干净,是二嫁之身,不愿再给我任何名分。”
“若是当着四国使者的面宣布我的身份,哪怕大汗再后悔,侍寝后再不喜,一时半会也不能褫夺了我的封号。”
宇文延面上的阴翳瞬间全消,嘴角似翘非翘。
“赫连其格,你倒是够聪明。”
秦归晚轻轻摇头,“大汗,我不是聪明,是太害怕了。”
“我在这里一无所有,能依仗的只有你对我的这点感情,可感情是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我赌不起,也输不起。”
“恳请大汗满足我的这点要求。”
言毕,她哀求地看着宇文延,眸底还藏着小小的委屈和无奈。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如软糯的小猫,宇文延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燥意,尽量让自己沉心静气。
“好,寡人许了你这个要求。”
秦归晚展眼舒眉,浅笑盈盈。
“多谢大汗。”
她笑起来凤眸微饧,里面似荡漾着盈盈秋水,宇文延瞧着痴了一瞬,而后猛然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力气大到几乎箍断她的腰。
微凉的薄唇游离地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晚晚,寡人是一国之君,向来一言九鼎。”
“你不必担心寡人会食言,也不必担心侍寝后寡人会厌恶你。”
“寡人不是沈晏之,只要你真心待寡人,寡人绝对不会让你赌输。”
男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痒痒的。
暗哑低沉的声音里,隐含着狂热的颤抖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阴戾的年轻帝王忽然清醒地说出这番缱绻表白之话,秦归晚如白日见鬼,心寒胆战,浑身石化。
觉察到怀中人身子僵硬得厉害,宇文延停顿了一刻,隔着衣裳,在她肩头轻吻了一下。
“晚晚,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倘若你敢欺骗寡人半分,寡人定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你最好不要挑战寡人的底线。”
秦归晚强行扯出一个笑,“大汗说笑了。”
“再借给我十个胆,也不敢出言欺骗大汗。”
宇文延松开她,荡开嘴角邪妄地笑了,脸上还挂着森森阴寒之气。
“你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
“今晚回去早点休息,明日寡人会派人给你送大妃礼服,让你盛装出席宴会。”
“多谢大汗。”
秦归晚站直身子,对着宇文延行个礼,端正退下了。
出了门,后背一阵黏腻,这才惊觉,刚才因出了太多冷汗,里衣全部贴到了后背上。
她抬眼望向宫门方向,层层飞檐高墙在夜穹下好似巍然耸立的高山,迎面压来,完全堵住了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
宇文延喜怒无度。
明日若是失败,她和沈晏之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永无归期。
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