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嫩的玉指因长期给沈老祖母推按,力气大得惊人。
似一根纤细的铁丝,紧紧环绕在苍老松弛的脖颈上。
沈老祖母皱纹叠生的脸渐渐一片紫青,浑浊的眼睛诡异地外突。
她从贺妙心眼里看到了丧心病狂的杀意!
“嗬嗬~”她挤出零碎微小的求救声。
“妙心!”
杜氏的声音陡然从屏风外传进来。
贺妙心一个激灵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惊了一身冷汗。
若是在这里杀了沈老祖母,她也难逃一死。
双手慌乱放开,她起身跑了出去。
躺在榻上的沈老祖母,如一条濒死的老狗,不停张着嘴残喘。
杜氏见贺妙心出来,也未往里去,站在厅堂,将刚才太监过来之事说了一遍。
言毕,又道:“你脸上受伤严重,外面风言风语又多,婶娘实在不忍心让你出去受委屈,便让归晚替你去了。”
“我已经把名字报给了太监。”
贺妙心钉在原地,脑袋里好像有东西在疯狂搅动。
恨意和杀气再次涌上。
杜氏不想去丢脸,直接逼着大房出人。
就算必须让秦归晚去,那也该和她商议后再决定,而不是直接定下后再通知她。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杀了杜氏!
她拼命深呼吸,堪堪压下这个念头,强行扯出一个笑。
“婶娘安排的甚好,妙心并无意见。”
杜氏料想贺妙心也不敢说什么,夸赞她两句,举步走进去看望沈老祖母。
贺妙心紧跟其后。
沈老祖母刚刚才从惊恐中恢复,见到杜氏,当即溢出了点点泪花。
“呃……嗬嗬……呃呃……”
她想告诉杜氏,自己差点被贺妙心杀了,快把这个毒妇赶走。
口水又不受控地流了出来,黏黏地糊在嘴角和脖子处。
杜氏皱了皱眉。
贺妙心上前,细心用帕子擦干净口水。
望着沈老祖母的脸,柔声笑道:“祖母,你是不是见到婶娘特别开心,想和她说说话?”
婉顺的笑意、恭敬的表情、温柔的动作,让沈老祖母毛骨悚然。
她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瞪眼看向杜氏,嗬嗬叫个不停。
可杜氏完全不看她,远远站在榻边,仿佛再走近一步,粘稠的口水就要滴到自己身上。
她情急之下猛然一个用力,顿时满屋子溢满刺鼻恶臭。
杜氏每日来静澄院露个面就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沈老祖母在床榻上出恭,当即捂住了嘴,后退好几步。
丫鬟婆子们赶紧上前掀开被子擦洗。
杜氏不小心看到秽物,没忍住,当场干呕了一声。
贺妙心淡然地看着众人,轻轻笑了。
“妙心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时,和婶娘反应一样,后来看多就习惯了。”
杜氏如鲠在喉。
因地龙原因,屋里气味遇热后更加恶心难闻。
杜氏受不了,随便敷衍两句,借口有事要处理,逃出了屋子。
沈老祖母瞪眼看着杜氏离开,老泪纵横。
她疼贺妙心,贺妙心想掐死她。
疼杜氏,对方嫌弃她,甚至恶心得直接跑了。
偏心沈群山,可沈群山在她瘫痪后,除了每日来陪她说会话,从未动手给她喂过一粥一饭。
她后悔啊!
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但凡她能说话下床,一定要把这群猪狗不如的人全赶走。
*
贺妙心伺候完沈老祖母,回到自己的秋棠院,那股滔天杀意再也压制不住了。
邪恶的情绪化身成恶鬼,冲破牢笼跳出来,控制住她的手脚,让她把博古架上的东西全砸了。
砸完后,她跌坐在椅子上,双眸阴寒又虚空地转向慧香。
“这是我们大房的事,二房凭什么未经允许就定了?”
“就凭她是沈家当家主母吗?”
她忽而尖着嗓子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刺耳凄厉。
慧香被她这癫狂恐怖的样子唬得头皮发麻。
“小姐……侯夫人是长辈,若是做的有什么不对,你不与她计较便是……”
“为何不计较!”
贺妙心陡然站起身,一把抄起自己坐的椅子,狠狠砸向了梳妆台!
“嘭”的一声巨响,铜镜四分五裂。
碎裂的每一片都散乱地躺在地上,静静映照出一张癫狂阴毒的脸。
“我要她不得好死!”
慧香飞快上去捂住贺妙心的嘴。
“小姐,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小心被其他人听到。”
贺妙心凝眸看向慧香,眨眨眼,温柔地翘起唇角笑了
“嗯,你说的对,确实不可乱说。”
她要把沈成安毁了,让杜氏痛不欲生。
将这两个人全部推下地狱!
当晚,沈晏之来到秋棠院,依旧站在屏风外和贺妙心说话。
“妙心,我告诉太监,要不要带女眷,带谁,让婶娘和你商议后决定。”
“我想着你不方便,我就谁也不带,话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你怎能答应让秦氏陪我去?”
屏风上映出郎君棱角分明的侧影和颀长挺拔的身形。
贺妙心痴痴望着,红着眼笑了。
“表哥,我面上有伤,实在不便出门,但不能因此拦着不让秦姐姐去。”
“我和婶娘都觉得她去最合适。”
“她会骑射,去了也不会丢咱们沈家的人。”
“妙心,你……”
沈晏之有气无力,耷拉下了肩膀。
“你可知,赏梅宴,官员晚上基本都是和自己的家眷住在一起。”
“表哥,秦姐姐也是你的妻,你和她住在一起是应该的。”
滚烫热泪无声落了下来。
从回来到现在,沈晏之从未踏进郁秀院半步。
现在,因为杜氏的自作主张,要被迫和秦归晚住一屋。
她怎能不恨!
“可我不想和秦氏独处一室,让你难过。”
因过于悲伤,嗓子显得有些干涩,声音也闷闷的。
“表哥,没关系的,我相信你。”贺妙心轻轻抽噎一声。
屋内静谧许久。
屏风外的郎君悠然喟叹一声,“妙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这两日的沈府,难得又安静了下来。
眼见着明日就是赏梅宴,秦归晚开始焦躁不安。
她想带青枝一起去,可青枝现在刚恢复,暂不能坐马车颠簸,又不能吹寒风和疾走。
否则,身上骨头会隐隐作痛。
府医说若是贸然出门,坐马车颠簸后必会留下隐患。
她害怕青枝刚养好的身子再出问题,又怕自己不在府里,有人加害青枝。
青枝见秦归晚坐立不安,捂嘴浅笑起来。
“主子,奴婢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丫鬟,沈家之前磋磨奴婢是为了拿捏你。”
“你不在府里,她们压根就想不起郁秀院,更不会专门来刁难奴婢。”
秦归晚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沈家人越是想害她,就越要留住青枝的性命。
真的趁她不在时害死了青枝,以后想威胁她都找不到筏子了。
阿扇也跟着笑。
“主子,大公子知晓你担心青枝姐姐,一早就叮嘱好了二公子。”
“你不在这几日,让他没事来我们院子寻青枝姐姐讲故事。”
“二公子在这里,沈家人怕他哭闹,更不会无缘无故找青枝姐姐麻烦了。”
二人连说带劝许久,秦归晚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她们用完午饭就开始为秦归晚收拾出门行李。
曹太医给的那瓶药膏,秦归晚剩下一些没用完,青枝给装上了。
“这次随行的有二十多个太医,其中就有曹太医。”
秦归晚道,“这种外用药膏,他应该带了一大堆,何必浪费咱们剩下的这点。”
青枝停下收拾行李的手,抬起头,严肃道:
“主子,万一你磕到碰到,不能及时看太医怎么办?”
“太医带的再多,也没有你随身带的方便。”
“就算浪费,也比你受伤没有药强。”
阿扇夸赞青枝细心,提议把屋里的药全部带一份。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开始收拾。
秦归晚摇头笑了笑,任由她们去了。
因第二日卯时便要出门,她早早上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