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本以为自己精心装扮,喝醉酒的沈晏之会多看几眼,不料他如此冷淡。
心一横,走上前,怯生生道:“大公子,小姐担心您,让奴婢看着你喝完休息,她才放心。”
沈晏之轻笑一声,“妙心还真是心细如尘。”
他放下书,坐直身子接过八珍汤,搅拌几下,舀起尝了一口,忍不住自嘲勾唇。
因为这种药,他在大婚之夜愤怒掼伤了晚晚。
这药的味道,他终身难忘。
贺妙心蠢笨恶毒,连找的贴身丫鬟都是同样的德行。
他不瞎,早看出兰香对他的歪心思。
兰香见他舀起汤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忙问:“大公子,怎么了?”
沈晏之捏了捏眉心。
“胃热难受,实在喝不下。你先回去吧,过会再来收东西向妙心交差。”
兰香怕被看出异常,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应下,暂时回了自己屋子。
沈晏之在她走后,朗声喊道:“诸左。”
进来的是杜氏安排的心腹小厮,沈晏之问:“诸左呢?”
“回大公子,他这会腹痛不适,没在院内。”
心腹小厮平时在院子做些粗活,并无资格进屋。
刚才诸左说腹痛,要去趟茅房,让他守着门,若是大公子喊人,他先负责伺候。
想到有机会进内屋,他爽快应下了。
沈晏之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指着桌上的汤道:“妙心让兰香送来的,我实在喝不下。”
“你喝了吧,免得兰香来端碗,我又要费口舌解释。”
“我去趟书房,你喝完收拾好碗勺,莫弄脏了屋子。”
喝完八珍汤,还有机会翻看沈晏之屋子,遇到这等好事,小厮自然喜滋滋应下。
兰香在屋里坐立难安,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火急火燎赶往雨涛院。
院内空无一人,她纳闷之余,又觉幸运,站在门口敲了两下。
“大公子,奴婢来收碗了。”
无人回应,兰香贴耳上去听了一下,里面有男子的低.喘声。
她面红心喜,推门踏入。
没等看清屋内人,就被人一把捂住嘴,拖了进去。
*
沈晏之来到书房,悠闲地铺开一张纸,研墨后,提毫疾书。
刚写完,外面响起诸左低沉的声音。
“主子,那边事情已成。”
沈晏之不紧不慢搁笔,拿起纸,轻轻吹干,折好放到自己袖口中。
打开门,面无表情往前走,诸左举步跟上。
回到雨涛院,屋里传来挣扎哭泣声。
诸左踢开门,兰香哭喊着叫道:“救我……”
小厮还在癫狂状态中,诸左一脚将他踢开。
兰香扯住已经破烂的衣裳拼命裹紧自己,哆哆嗦嗦抱膝靠墙缩成一团,牙齿疯狂打颤。
诸左端起屋内的鱼洗,直接将一盆凉水全数浇到小厮身上。
小厮终于清醒,扯上裤子,吓得屁滚尿流,磕头如捣蒜。
“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
沈晏之脸沉如冰。
“居然在主子屋内行苟且之事!”
“诸左,将他们两个全部拖出去沉井!”
小厮猛然想到什么,指着桌上的八珍汤道:“大公子,兰香想害你,小的是喝了你赏的汤才发狂的……”
沈晏之扭头看向墙角的兰香,黑眸寒气噬人。
“八珍汤到底是谁让你送的?”
兰香面无血色,跪哭着前爬。
“大公子,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大公子,求你饶奴婢一命……”
小厮见她认了罪,大啐一口。
“大公子,这贱婢分明是想勾引你,结果你阴差阳错将汤赏给了小的……小的是冤枉的……”
沈晏之气极反笑。
“一个贱婢,居然打着妙心的名头来勾主子?”
“诸左,把她交给妙心亲自处理!”
兰香知自己没了活路,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理智全失,口不择言。
“大公子……小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只要你饶了奴婢,别把奴婢交给小姐,奴婢愿意告诉你那个男人的身份……”
小厮惊恐地望着兰香,吓得呆在原地不敢言语。
沈晏之缓缓走到她面前。
锦袍衣角下的金丝随着行走不停摇曳,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粲然耀目。
他居高临下望着兰香。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兰香眼泪鼻涕横飞,仰头看着天神般的白衣男子。
“大公子,奴婢没骗你。”
“奴婢亲眼看到小姐和三公子在后花园的假山洞里首尾…… ”
“你饶奴婢一命,奴婢可以为你拿到小姐偷.人的证据……”
沈晏之侧首看向了旁边呆若木鸡的小厮,轻轻挑唇笑了。
“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本公子要如何处理你呢?”
声音沙哑温和,好似郎君在和心上人呢喃情话。
再配上他风轻云淡的清雅面孔,小厮胆裂魂飞,重重磕头。
“大公子,小的什么也没听到,小的就是死,烂在肚子里也不会乱说……”
“大公子,你饶小的一命……”
兰香也哭喊着求饶命,只要沈晏之杀了小厮,帮她掩护下这件事,她保证帮忙找到贺妙心偷.人的证据。
沈晏之低垂着眼眸,怜悯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二人见他这副表情,更是心惊肉颤,额头都磕出了血。
屋里杀气弥漫,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句缥缈如梵音的叹息声。
“捂死兰香,本公子保你不死。”
两个人惧愣了一下。
小厮最先回神,扑到兰香身上就去捂她口鼻。
兰香惊恐地瞪着沈晏之,拼死挣扎。
那个眉眼冷俊的男人,双手负后,白衣飘飘如谪仙,立于屋内最亮堂的地方,正在风轻云淡地看着她去死。
电光石火,她恍然明白了一切。
她后悔叛主了。
生命最后一刻,疯狂想去提醒贺妙心。
眼前这个男人怀着某种阴谋算计,知晓一切却每日惺惺作态。
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
小厮并没给她任何后悔机会。
她很快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手脚绵软落下,最终瞪眼死了。
小厮松开手,跪坐着后退。
望着兰香灰白的脸,双腿不受控地打颤。
他杀人了!
沈晏之走到小厮面前,俯下身,慢条斯理道:“你非礼兰香在先,情急杀人在后……”
他忽然笑了, 俊逸的眼角眉梢潋滟生光。
“若我把你送官问斩,杜氏会去保你吗?”
小厮身子猛震,石化在原地。
这一瞬,他终于意识到,眼前人到底多可怕。
他不是清冷端雅的君子,是深不可测,披着人皮的十殿阎罗。
“大公子,只要别杀小的,小的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沈晏之从袖口里拿出写好的认罪书,轻飘飘扔到地上。
“在上面画押!”
“然后去剪一块沈成安的衣裳布料放到兰香袖口里,再将兰香尸身扔到后花园的井中。”
“办完这些,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只要我活着一天,一定保你平安!”
他要让杜氏安排的这条不起眼的狗,最终咬死杜氏。
*
秦归晚躺在榻上,不断思索白日之事。
沈老祖母卒中在床,以后没机会再对她下手了。
贺妙心要伺候老祖母,又碍于名声不能明着折磨她,一时半会也没机会害她。
杜氏那边出了沈安菁之事,正是伤心欲绝之际,估计暂时想不起她。
她现在要做的是,找机会出门。
联系上东羌商队,而后了解清楚京都街巷分布,以方便逃走。
麻烦的是,如何找借口出门?
出门后,又如何支开知春和觅秋两个人。
“晚晚在想什么呢?”
男子低沉含笑的声音乍然响起,秦归晚猛一激灵。
抬眼看到榻前人正满眼缱绻,言笑晏晏望着自己。
她坐起了身,没好气地说道:“你来了不知道出点声吗?吓的我心疾发作怎么办?”
她愤怒的时候,凤眸里亮的像是烧了火苗。
沈晏之说不出的欣喜。
他喜欢这样的秦归晚。
只要不对他淡漠如陌生人,哪怕打他骂他,他都甘之若饴。
“晚晚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见他如此卑微诚恳,秦归晚顿了一下。
低眸微思一瞬,再抬首,面色比刚才缓和一些。
“你每晚不休息吗?这会都凌晨了,你来做什么?”
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话,让沈晏之欣喜若狂。
“晚晚别担心,我在翰林院有自己的上值房间,白日会小憩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