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缨磕磕绊绊来到池塘边,正要跳下去,伸手摸到一堵墙。
勉强敛回神思,这才惊觉,因意识混沌,出现了幻象和错觉。
这哪是池塘,分明是个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小院。
只是一时想不起住在这里的是谁。
诡异感如湍流,紧绷的弦将断。
他以手撑墙,正苦不堪言之时,听到开窗声,抬头发现,压在心底的人儿就这样猝然出现。
他怀疑又是假的,不由伸手一探究竟。
秦归晚打开窗,看清眼前人是顾濯缨后,未等她反应,那人陡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又惊又怒。
“放开我!”
因不敢大声喧嚷,怕引人看到有嘴难辨,只得低声怒嗔,推搡着挣扎后退。
声音让顾濯缨模模糊糊拢回清明,忙放开手。
正要艰难出声道歉,脚底如踩云,一个没站稳,径直扑到了秦归晚身上。
二人齐齐跌进屋内的厚厚地毯上。
怀中的温香绰约,让行走在三伏烈阳下的郎君彻底入魔。
他垂眼看到丹.唇幻化成了海.棠上的露.珠,不由俯身轻.尝。
秦归晚力气不敌,手脚不能动弹,怒不可遏又羞得满面通红。
发狠咬了他一口,恨不得拿刀杀了他。
痛楚让顾濯缨拉回仅剩的一丝清醒,愕然发现,自己又出现了幻象,并做出了混账事。
“对,对不起……”
巨大的悔恨和懊恼,如海水般将他淹没。
他放开手,蜷曲着身子,抱膝躺在地上,脖颈上青筋迭起,双鬓不断冒汗。
秦归晚坐起身后退几步,摸出短袖里的短刀,眼睛通红,拔刀对准顾濯缨的脸,“别过来!”
“我,我不是有心……欺负你的……”
因失控,解释的话已经很难成句。
秦归晚知道顾濯缨不是来害她的人,是的话,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可她还是气急败坏。
平复一下心情,这才绝望发现,眼下这情况,不能杀顾濯缨,更不能走。
若是顾濯缨在这里出意外,她名节尽毁不说,沈家可能会逼她以死谢罪。
咬了咬牙,她收起刀,站起身,愤恨道:“你别动,我去找解药。”
在东羌时,沈晏之担心大婚当晚的情况再出现,找人配了两瓶相应的解药。
她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来大楚时,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药丸。
其中就有沈晏之配的那种。
顾濯缨的心脉跳动早已大乱,他闭眼让自己不看不想,压的喉咙中开始不断漫出腥甜之味。
秦归晚从箱笼中找到药,转身见顾濯缨口溢鲜血,惊恐失色上前,倒出药丸塞到他嘴巴里。
“快把药吃了,别死在我屋里。”
顾濯缨的脑袋阵阵涨热,耳朵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外界声音。
恍惚中感觉到秦归晚塞进自己嘴巴里几颗药。
他想也未想,囫囵吞下。
因嗓子干疼的厉害,吞下东西后,轻咳起来。
秦归晚不知解药多久能生效,只想顾濯缨早点恢复离开。
见他咳嗽难受,手忙脚乱倒了一盏熟水喂给他。
凉水下肚,缓解不少,顾濯缨不停呢喃“水”,秦归晚直接把整壶水都喂给他了。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顾濯缨终于不再冒汗打颤,心智也逐渐回归。
缓缓张开眼,对上秦归晚泛着灼亮怒火的水眸,想到刚才之事,他嘶哑着嗓子,歉疚道:“谢谢。”
秦归晚推开后窗,双目喷火瞪着他,指着外面道:“滚!”
顾濯缨哑然,勉力爬起来,走到窗边,想了想,耷着头,讪讪解释一句。
“你不用害怕,想欺负你的坏人被我赶走了。”
“滚!”
她丝毫不相信此话的真实性。
但凡无缘无故的好,总有目的和利用。
她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顾濯缨自知冒犯惹恼了秦归晚,抿唇不再多言。
正要跳窗离开,外面涌来无数吵闹的脚步声。
“就是这里!小的亲眼看着那人鬼鬼祟祟进了郁秀院。”
“郁秀院的后门怎么开了?”
“果然是逃到这里来了。”
“快包围整个郁秀院,别让贼人跑了。”
乌泱泱一群人,闹嚷嚷过来了。
带头是沈老祖母,旁边是寒着脸的沈晏之,后面是几个沈家旁支宗妇和一群丫鬟婆子。
二人勃然变色,慌忙关上窗。
屋子是出不去了,要想法躲起来。
秦归晚眸泛寒光,直勾勾扫向顾濯缨。
顾濯缨莫名心虚慌乱,“不是我。”
不是他喊来的人,更不是他想陷害秦归晚。
秦归晚明白不是他,用指甲狠掐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
现在不是思考是谁想害她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躲过这一劫。
俩人几乎同时环视四周。
拔步床底太矮;箱笼太小;柜子太浅;穿斗式构架的房梁太窄……
屋里并无可藏身之地。
顾濯缨心如坠渊。
秦归晚扭头看向床榻,咬牙道:“躲上面。”
顾濯缨诧愕地放大瞳孔,秦归晚推着他往前走。
“别耽误时间。”
脚步声已到门口,顾濯缨心一横,掀开锦被藏入其中,将自己紧贴在靠墙位置。
秦归晚深吸一口气,脱下锦鞋躺了进去。
顾濯缨小心翼翼让自己不碰到她。
门被人推开,沈晏之最先进来。
见屋内并无异样,秦归晚正安静躺在榻上休息,高高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刚才奴仆说有贼人鬼鬼祟祟往郁秀院来了,沈老祖母愤怒之下,要当场带人来抓贼。
他慌的差点失了呼吸和心跳。
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害秦归晚。
跟着来的这一路,他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糟糕场景以及应付的话。
甚至做好了和沈家翻脸的最坏打算。
还好,晚晚平安无事。
沈老祖母等人紧跟着进来,其中包括知春、觅秋和郁秀院里的两个仆妇。
秦归晚被惊醒,睡眼惺忪坐起身,曲着腿,拨开一半幔纱。
见屋里一群人神色复杂盯着自己,怯怯问道:“祖母,婶娘,发生什么事了?”
沈老祖母怔了一下。
她安排的人绝不会出错,为何会这样?
秦归晚用力咳嗽两声,残喘几口气,捂着心口要下来。
身形单薄如风中蝴蝶,好似随时会跌落。
沈晏之拧着眉,双手负后,淡淡道:“身子不舒服就别下榻了。”
沈老祖母深吸一口气,担忧道:“归晚,刚才奴仆说有贼人闯了进来,你可听到什么异常了?”
秦归晚摇摇头,“没有。”
她迷茫地看向沈老祖母身后的觅秋等人。
“你们守院子,可看到什么贼人了?”
几人面面相觑,“奴婢们一直在耳房,未听到异响,也未发现异常。”
沈老祖母双眼如刀扫过几人,略过觅秋脸上时,停顿了一下。
觅秋垂着头,局蹐不安。
她按照吩咐下了东西,打开了后门。
为何没人过来?
杜氏瞥到沈老祖母眼神,转了转眼睛,捏紧帕子,道:
“归晚,刚才有奴仆看到贼人进了郁秀院,许是想偷值钱之物,母亲和我都担心你,这才火急火燎赶来。”
“看到你没事,我们也宽了心。”
秦归晚闻言,当即唇色苍白,攥紧被角,一副吓破胆的模样。
“婶娘,快让人把郁秀院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千万别让贼人藏匿在这里。”
“万一他在无人的时候跳出来暗害我,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