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儒心中感动,不知哪来的力气,二人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安全一些的地方。
木全道人倒地不起,一把解下背后石像,靠在上面闭目调息。那石像虽然巨大坚固,但被那山腰落石砸中数次,也是遍布碎裂痕迹,甚是狼狈。
亲历这天灾震撼场景,柳勤弗如同木桩一样立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少爷,你可受伤了?”
见木全道人坐地调息,老儒连忙来到柳勤弗身旁问道,一连摇晃了两下,这才将这少年晃醒。
“我。。我没事。。。”柳勤弗眼中茫然,直勾勾盯着一旁的道士。
眼见木全道人此时受伤颇重,柳勤弗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什么缚命桩,我且毙了你,再慢慢盘磨那禁制,有我日月双明,大不了挨回西别去,爹爹定然能救我。’
想到这,柳勤弗凶意再现,哪知刚要起势,一只苍老手臂却一把握在了手上。
万万没想到老儒竟敢紧紧拉着自己,柳勤弗愠道:“怎么?你想拦我?”
“少爷。。。老儒伺候少爷十几年,从未忤逆过少爷。。。今日天降凶灾,这道士萍水相逢,却舍命相救,老奴恳请少爷,手下留情。。如若少爷胸中恼怒无法化解,便。。便将老奴毙了吧。。老奴不会武功,只求能换他一命。”
柳勤弗一愕,没想到眼前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从未说过一个不字的老者,此时握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牢固,再看那双浑浊老眼,竟透出一道坚定目光,牢牢盯着自己,直抵人心。
“罢了罢了,看你老东西的面子上,本少爷便饶他一次,等他伤好了,定要寻机取他性命。”柳勤弗不知怎得,胸中杀意似乎喘了口气一般,一股未名的心安渐渐涌上心头,惹得自己一阵厌恶,不再说话,坐到了一旁去。
三人在空地上席地而坐,不知过了多久,木全道人缓缓睁开双眼,面色复又恢复如常,淡淡道:“臭小子,看你平日里眼高于顶,怎得方才地震之时如同个呆子一样动也不敢动,吓傻了吗?”
这一问如同肉刺一般直入心底,柳勤弗登时恼得说不出话来:‘这牛鼻子说的没错,那巨石落下之时,明明想去救那老东西,怎得一步也动不得呢?’
见柳勤弗并未反驳,木全道人不再多言,重新背起那石像道:“此番地动之灾便是贫道也从未见过这等烈度,前方便是萧关郡,你们两个便随我入城看看,也不知这样的灾祸,那城中现在是何情形。”
木全眉头紧锁,不再多说,顺着河道便往萧关郡走去。
三人一路默默行进,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萧关郡城门。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如今的萧关郡,竟已然化作一片废墟,那高悬的城门断裂轰倒,整个城墙断裂之处十数有余。
此时城门空荡荡,别说寻常护卫,便是来往商贩百姓也不见了踪影。
木全面色一沉,低声道:“看来这地动之灾果然还是到了萧关郡,入城之后,怕是到了人间地狱。臭小子,不要动歪心思,随贫道入城救人,顺便照顾好老儒。”说罢加快脚步往城门走去。
柳勤弗默不作声,眼前这残破高城让他吃惊不小。‘书中记载,这东川国萧关郡是出了名的金汤城池,想不到数息之间竟然变成如此模样!’
心中所念,柳勤弗也忍不住想尽快入城看看,那道士口中的人间炼狱到底是何模样,心中好奇被挑起,不禁也加快了脚步,留下不会武功的老儒,远远跟在身后。
刚一进城门,便见到一众北府军正自挖掘同袍,但那城墙塌陷之处,碎石成堆,瓦砾遍地,其中混杂一些盔甲兵刃,埋藏之人恐怕凶多吉少。一领头模样的北府军官,见城门进来三人,念及职责,起身过来。
“你们三个,可有通医术的?”这军官灰头土脸,一身盔甲遍布污痕,头盔似是抵挡了碎石,已然开裂,此时虽然狼狈,但眼神坚定。
“贫道行至此地,便是要入城救人的。”木全淡淡道。
“甚好甚好,烦请道长速去城中马头集,那里受灾最重。如今这城中守军损伤也不小,城里乱作了一团,本官在此先谢过了。”那军官说罢,转身又去指挥下属去了。
木全三人便径直顺着城中大道直奔市集而去。一路看去,整个萧关郡受灾严重,屋倒梁断,树木倾倒,男女老少的哭喊叫声此起彼伏,那路上不知是井水还是粪水,此时混着血水四处横流。
地动所过之处,不论商户客栈,百姓民宅,抑或是官府衙门,仓库囚牢,统统化作一片瓦砾。几个幸存下来的老者两眼呆呆地抱着从倒塌宗祠里救出的灵牌,瘫坐在废墟之上。
饶是柳勤弗冰冷杀伐,见此地狱一般的情景,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爷。。。古往今来地动之灾过后,必有瘟疫洪水。如今城里死尸遍地,少爷还是用手帕遮住口鼻的好,切莫让脏污惹了病。”老儒边说,边拿出了长巾递了过去。柳勤弗正被眼前景象震惊,顺手接了过来。三人走了半炷香,终于来到了那军官所说的马头集。
作为萧关郡最大的集市,这里本该是人头攒动的兴旺之地,但也正是如此,天灾降临之际,不知有多少人命丧于此,到处都是幸存下来的百姓哭喊叫嚷,试图从废墟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臭小子,帮忙救人,能救几个便是几个。”木全不再多言,正要前去施救,但见一幼童哭喊跑来。
这幼童见木全背后背着的石像,眼中一亮,径直跑来,边哭边道:“这位道长一定力气很大吧?快去救救我的同窗,方才突然大地震动,我们正在学堂之中,屋顶塌了,好多人都被埋了。先生把我推出去,也被埋了。”说到这,那幼童再难自已,嚎啕大哭起来。
“老儒,看着这孩子,贫道去看看。”木全丢下三人,纵身一跃,直奔小巷深处行去。
“少爷,咱们在这等着吗?”老儒掏出一块米饼给那孩童吃了,一边摸了摸孩童的头以作安慰。
“我去跟着那牛鼻子,你不要跟过来。”许是沿路见多了惨烈,柳勤弗如今也没了主意,说罢也跟着木全道人进了巷子。
“孩子,你那学堂,方才地震之时,有多少人正在学堂之中?”
“爷爷,共有二十一位。”
“除了你还有别人活着吗?”
“只有我没受伤,还有五位同伴正躺在堂前空地上,几位邻里正帮着照看,其他人。。。都还埋在瓦砾中。”
此时已近未时,这孩童经历劫难,腹中空空,拿着那米饼狼吞虎咽道。
老儒心生怜悯,翻开口袋看了看,昨晚提前准备了一些干粮,怕柳勤弗路上饥饿,此时正好给这些孩子吃了。
“孩子,你的家人可还好?”
“我娘去世的早,家中只有姐姐和爹爹,姐姐远嫁,平日里只有爹爹与我生活,爹爹方才来学堂找我,此时正在救人,让我出来寻帮手。”
老儒摸了摸孩童的头道:“爷爷的孙子也去帮你救人啦,这里面太危险,你就先在街上等着吧。爷爷进去帮他们一起救你小伙伴。”说罢也一路跟进了巷子。
木全道人一路飞奔,几个辗转便来到了那学堂所在,只见平日里明朗的学堂,如今已化作一片废墟,只剩下两根柱子还立着,屋顶坍塌大半,几根断梁支撑着剩下的屋顶,摇摇欲坠,堂前的碎石瓦砾被附近的幸存者清理出一片干净空地,用来摆放救出的伤者,一名男子正汗流浃背地为伤者固定伤处,清理伤口。
不远处的废墟之上,几名闻声赶来的学童亲人正在疯狂挖掘着废墟,期望能救出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