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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

白圭接到了庞涓的求救信札,知道其率领武卒精锐自上郡赶回,并且在浊泽之战中成功营救了公子?,心中大喜。

庞涓的兵学水平之高,白圭是亲耳聆听过的;庞涓对公子?的忠诚,白圭也是了解的。

如何营救公子?,庞涓将球踢到了白圭脚下。

能够被后人称为“商祖”,白圭的智商毋庸置疑,而商战与权谋、与战争往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后世商人多痴迷三十六计便是印证。

白圭深思半晌,计上心来。他随即大声叫道:“备车,前往相府。”

公叔痤自魏侯击去世之后,就称病不出,对二子争位之事不发一言,也不表明立场。

这自然是一种老狐狸的狡猾表现,更是为人臣子的一种自保之法。在两位公子之争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啻于赌上自己的政治生命。

和白圭预料的一样,相府亲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白圭的求见,因为相国早就交代过了,近期一概不见外客。

白圭其他东西没有,小钱钱多的是。说白圭“富可敌国”那绝对是实话,没有掺一丁点儿假。

白圭甩手就是两大锭金子:“国难当头,安邑倒悬。今,壮士传一语可救国,不传一语可亡国,请三思!”

亲卫冷汗涔涔地就流了下来,白圭的话分量太重了,以他的肩膀根本不足以抗衡。

白圭把金子塞入他的手中:“相国若有怪罪,白某一人承担。壮士若有后顾之忧,余生可托付白某。”

白圭把对方的心理把握得十分精准,若是你通报一声受到牵连,利益受损,大不了弃政从商嘛,公务员又苦又累,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啊!以后就跟着我白某人混了!

亲卫果然心动了,他勉为其难地道:“嗯……在下且去一试。”

不一会儿,一身布衣的亲卫背着一个包裹出来了,他向着白圭一拱手道:“白先生,请多照拂!”

得!饭碗丢了!

白圭苦笑不已,只好带着新增加的这一位随从开始往回返。

车辆拐过一个街角,此人快步跑到白圭的轺车旁边,隔着帘幕轻声对白圭道:“白先生,请去清文堂,有人欲与先生一叙。”

白圭心头一亮,立即明白了个中原委,他命令车夫道:“拐弯,清文堂!”

清文堂离相府后门不远,是一处幽静的雅舍。堂主是一位琴艺高超的盲人琴师,因深受文侯、武侯青睐,经常入宫奏琴,是故被赐此堂,以制琴、卖琴、教人弹琴为业。

白圭的车马左拐右绕,确认后方无人之后,方才来到清文堂门口。

远远地室中传来古朴钝郁的琴声,每一声琴响,仿佛都在撞击着人的心灵一般。

白圭迈步走入其内,经过盲人堂主身边时,轻轻地放下数金:“先生,白圭不请自来,请为《招隐》。”

显然,白圭不是第一次来清文堂,规矩也是懂的。

《招隐》是战国时期的上古琴曲,此曲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表达了隐士怀才不遇的郁闷;第二部分表达了世人对高才之士隐居不出的惋惜;第三部分则节奏明快,抒发了隐士出山之后建功立业的畅快。

在堂主高超的琴声之中,白圭径直走向后堂。

公叔痤背对着白圭,静静地立于后堂之中,一动不动,仿佛沉醉于琴声之中。

白圭撩袍跪倒:“丹,见过相国!”

白圭以字行于世,圭是他的字,丹是他的名。古人往往以名自称,故白圭以己名“丹”晋见公叔痤。

公叔痤缓缓回过头来:“白先生,欲见老夫何事?”

白圭道:“闻道相国偶染风寒,特来问安。”

公叔痤咳嗽了两声:“恐非风寒,实乃沉疴。”

白圭道:“相国忧国忧民,积劳成疾,值此魏国多事之秋,还望相国为国珍重,闵乱思治。”

公叔痤顺势跪坐下来:“白先生此来,恐怕不是问疾这么简单吧。”

白圭道:“相国英明,丹有一策,可解赵韩干涉之忧,然丹一介商贾,人微言轻,恳请相国主持大计,收拾残局。”

公叔痤道:“愿闻其详。”

白圭附耳上前,将自己的计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向公叔痤说了一 遍。最后道:

“丹之策若顺利得施,则今夜之间,赵、韩必去一国,届时还望相国登高一呼,扶魏之将倾,救民于水火。”

公叔痤缓缓地点了点头:“善!若诚如白先生所言,痤必不辱命,自当奋起。”

白圭大喜,当即拜别公叔痤,回到自己的府中。而相府的那名亲卫,自此就跟定白圭,成了白圭与公叔痤之间的联络员。

白圭回到府中,如今自己豢养的死士到厅前叙话。

战国养士成风,像白圭这样的富商巨贾,家中门客形形色色,本领各异,对白圭忠贞不贰。其中不乏轻生重义、慷慨赴死之辈。

白圭道:“诸位,魏国危矣,某为救魏……”说到这里,白圭从身边拿出一个包裹,重重地放在几案之上:“愿以千金,得一壮士!”

千金既出,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此行绝对是凶多吉少,大概率不会活着回来了。

屋内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响起:“食人之禄,临事而避,吾耻为止,丘珩不才,愿为主君解忧。”

言毕,一名短髯壮士挺身而出,气宇轩昂大步走上前来。

白圭双手击掌:“彩!丘先生真壮士也!”言毕起身,亲自将千金托至丘珩面前。

丘珩拱手谢绝:“臣不欲千金,臣去后,请臣之家人世为白氏之仆足矣!”

丘珩非常清楚,在这乱世,家有千金,那就是自招祸端。自己一旦死掉了,家人根本无法保证财富的安全,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是故他请求家人世代在白家为仆,也等于变相拜托白圭照顾自己的家人,这样他反而可以放心赴死。

丘珩挺身而出、不要千金,连续两个举动,令众人肃然起敬,众人都开始嚷嚷着也愿意赴死。

白圭摆手制止了众人:“诸位且退,某与丘先生有话要说。”

众人一脸羞臊,悻悻地陆续退出了房门,屋内只留下白圭与丘珩,二人在其中秘密计议已久,然后灯光一黑,一切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