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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岛是群岛,由中央主岛与四周的围岛组成,就像一座被山淹没的山峰,主峰和小峰仍然露出水面,但山谷沟壑却变成了汪洋。

这样也造成一种新的难度,大船由海面靠近围岛容易,但从围岛到中央主岛的水路却礁石林立,非常容易搁浅,不方便中大型船只航行。

在整个长山群岛上,驻扎有齐国的舟师五百余人,但五百人却是分布在周边的围岛之上,主岛之上驻扎有二百余军力。

有赖于海上近日水气蒸腾,可视度不高;同时这些守军日复一日守护在此,也产生了麻痹心理,所以江未与区粟一举夺下了一处外围岛屿。

但四艘中翼上面总共也就是二百多人,其中还有许多专业水手和维修人员,作战力量不过一百余人,携带的武器也不够多。

如何在夺下二百人驻扎的主岛,并迅速逃离有三百人围困的外岛,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正在这时,在远水警戒的两艘船只突然打出旗语,报告海上有情况。

江未与区粟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了,火速命人登上战船,做好战斗准备。

两艘船只离开围岛,迅速向远水船只靠拢,却发现远处一片樯桅林立,在海水蒸腾的景象之中,仿佛有无数艘船只迅速合围上来。

一眨眼的工夫,两艘警戒船只就被围了起来。

江未与区粟傻了眼,这个时候,进退维谷,骑虎难下,心中连叫坏了!坏了!坏了!

他们充分估计了海上航行可能遇见的自然风险,却未曾预料在海上能遇见如此庞大的船队。

不一刻,对面数艘船只突然连续打出旗语,江未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并不确定对方在讲什么。

他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区粟,这只望远镜是他们船上的宝贝,也是他主将的身价证明。一般情况下只能由汉军掌握,越军虽然是盟友,也只能借来一用。

区粟接过望远镜,仔细望了片刻,突然面露喜色:“江兄,来者乃越国水师。”

江未闻言大喜,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于是两艘船齐齐驶向船队,越国船队由大、中船只组成,总计有六七十艘之多,全部是越国舟师的主力部队。

越国的造船术主要来自对吴国的吞并,当初吴国称霸时,其造船术非常先进,舟师部队曾经攻打到楚国的郢都。

越国吞并吴国之后,继承并发扬了吴国的造船术,并因为其紧邻海岸线的特点,在航海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这是楚国舟师所不具备的。

越国舟师为什么如此大阵仗地出现在海上?这是江未心中一个难解的问号。

舟师主将寺思,是越国重臣寺区的弟弟,也是一位打仗特别厉害的狠角色。

寺思将区粟召上主船,进行了一番问话,整个过程神神秘秘,并不让汉国士卒知晓半分。

越国舟师如果兴师动众地出海,是之前海难之中,有一部分士卒,侥幸存活,爬上岸之后,经历千辛万苦回到越国,将舟师海上失利的消息传回了国内。

本来,这些年来,出海航行就是靠天吃饭,九死一生。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越国高层对此次海难却十分重视,越王翳下令重新组建舟师,迅速出海寻找失踪人员。

同时继续搜寻齐公吕贷,并设法将其接回越国,这也是重要任务之一。

得知齐公吕贷就在这一片群岛之中,而守军只有五百余人,且分散在诸岛之上时,越军舟师将领寺书果断下令,发起攻击。

有了大部队的支援,对付这些分散的齐军小股部队,犹如牛刀杀鸡,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外岛战斗。

然后派出数量众多的舢板、独木舟,浩浩荡荡地杀奔主岛。

刚才解决外岛战斗时,外岛有人趁机烧起狼烟,主岛之上的二百余名齐军早已做足了准备。

但乌泱泱一千余人杀上主岛的时候,这两百余人根本不够塞牙缝的,战斗结果是一边倒的,除了少数负隅顽抗,被砍成肉泥外,大部分齐军选择了就地投降。

战斗结束了,越军舟师将领寺思率领江未、区粟一起上岛,来到了齐公吕贷居住的山洞面前。

岛上的战斗丝毫没有对这里造成影响,两名老仆又聋又哑,各自在忙活着手里的活,根本无视这些军卒的到来。

一个干瘪精瘦的老者,满面黧黑,一身烟火,正在土灶面前烧火做饭。

寺思上前,沉声道:“越国将军寺书,奉越王之令,前来解救齐公。”

洞前的三人,各忙各的,根本无人理会。

寺思纳闷,低声问区粟道:“真的假的?”

区粟道:“嗯,身穿衮服,生火做饭,果然标新立异,如果能够帮他整理一下,应该会更像个君主。”

寺思怒道:“去你妈的,是不是救错人了啊?”

区粟与江未对视一眼:“绝对没有,属下发誓,绝对照吩咐去做的。”

区粟快步走近烧火老者:“哎~老儿,汝可是被人赶下台之齐国国君?说两句让大家开开眼界,不要让我难做嘛?”

老者从烟火中抬起脑袋,不屑地冷哼一声:“有疾!”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行人十分尴尬。

江未也走上前去:“老人家,可是齐公?外臣汉国江未,奉汉王之令,恭迎齐公。”

老者拍拍手,长身而起,负手而立,一双浑浊的老眼望着海面:“有周以来,未闻有汉!”

江未知道,关于汉国的来由,一句话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于是将吕进搬了出来:

“齐公有子,曰绥、曰缨,可曾记否?”

老者扫了一眼江未,陷入了深思。

齐公吕贷在位时,曾临幸一位姬妾,先后生下了两个儿子,是他亲自取名,为绥、为缨。

在田氏步步紧逼的政治环境下,吕贷利用一次远游的机会,将吕绥、吕缨二子悄悄送出齐国,至于流落到哪里,只能听天由命了,好歹为吕氏促使一脉香火。

江未左右看看,又上前一步,低声道:“缨居于阳翟,生子曰进。进乃汉王之臣,此次营救君上,乃是汉王应进之请求,联合越王而为之。”

老者眼皮一动,似乎有所触动。

江未耐心地道:“不知老人家有何凭证,可以自证身份,也好让我等完成军令。”

老者迎着海风,突然不紧不慢地吟起诗来: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

“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这是《诗经》《大雅》中着名的一篇,是具有史诗性质的周朝开国组诗中的重要一章,每当重要礼仪场合,都要吟唱此诗。

诗中歌颂了牧野之战的盛大与恢宏,老者吟唱的重点,在于“维师尚父,时维鹰扬”一句。

尚父姜子牙像雄鹰一样驾驶战车,驰骋在战场上,辅佐着伟大的武王,袭击商纣,黎明时分,战争结束,天下清平。

“维师尚父,时维鹰扬”,是对姜子牙无上的尊崇,更是姜齐君主流淌在血液里的自豪与骄傲。

齐公吕贷丢失了江山,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自我介绍、自证身份。吟诵这样一段特征明显的诗句,就是他自证身份的最后矜持。

战国时期,士大夫对《诗经》的熟悉程度,就像后世人们对儿歌的熟悉程度一样。此诗一出,寺思立即明白了,这就是齐公吕贷无疑。

寺思率领一众校尉士卒,齐齐弯腰,一揖到底:

“尚父文治武功,天下无双!外臣寺书,率越、汉两国士卒,恭迎齐公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