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们。”
二人还没离开医务区，又有一个女医生叫住了他们，对他们两个鞠了一躬：“多亏你们把白医生接过来，还把药送了过来，多谢。”
“他叫什么名字？”
安慕宁挑了挑眉。
“他叫白毅然。”
女孩笑笑：“以前是京城中排得上名次的外科专家。”
安慕宁点了点头：“那为什么要来这呢……他这样的人在地下城应该也挺抢手的吧？”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是每个男人幼时的梦想。”
女医生笑了笑：“不打扰你们了，请务必注意安全。”
“嗯，谢谢。”
安慕宁没再多问，转头用胳膊怼了怼李铭途：“救回来一个专家。”
“看着挺年轻的。”
“没啊，你看他手背上都有皱纹了，少说四十四岁打底。”
“是吗？我没注意啊。”
“发掘细节的能力太差了老李，你可是一路把他送过来的。”
“哈哈哈哈……”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
“轰！”
耳畔炸开巨响，曲无默低声骂了一句，向后闪了闪。
京城现在就只有他一个……没有通讯，也不知道其他人那边怎么样了。
妈的……
曲无默一脚踏出，雷霆在脚下汇聚，组成一条狭长的道路。
他径直踩在面前那人的额头。
“轰！”
雷霆炸开，连带着脚下那蓝发女人的半边身子都炸开来。
不能这样。
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耗死。
曲无默皱起眉头，低头瞥了一眼。
有不少人造神和修炼者都聚集在自己下方，和敌人战斗着。
天空中的黑雾已经散去，但是阳光西斜，已近黄昏。
军队不可能一直这么打下去，他们需要补给。
而后方的补给线已经断了……
他的眉头从未松散过，对面的金发男人又冲向他。
曲无默侧身躲过，手中长剑绽放出狂暴的锋芒，将男人的胸膛洞穿。
曲无默深吸一口气。
下面的人造神和域外生物撕杀着，血液迸溅，灵气轰洒，大地碎裂，高楼崩塌。
这是末日。
这个世界……早就是地狱了。
曲无默短促的喘息着。
他的脚趾似乎失去了知觉。
这是侵蚀开始的预兆。
或许是因为自己速度的原因，他的侵蚀最主要就集中在腿上。
曲无默挥动长剑，将面前的敌人从高空斩落，肩膀立刻被身后的长剑刺穿。
剧痛冲上脑袋，曲无默怒吼着回头挥剑，借着惯性将肩膀的长剑拔了出来。
长剑将身后男人的头颅斩成两截。
金色的血液喷洒出来，曲无默眯起眼睛，长剑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他在天空中与风雷为伴，狂暴的战斗着。
至少要在自己被侵蚀覆盖之前，将虚无境的敌人全部解决。
不过也万幸，万幸老樊从灵衍界请回来不少帮手，要不然自己早就死了。
曲无默平复了下呼吸，感受着那股子麻木已经覆盖到脚背，他眯起眼睛，身形再次融入雷霆之中。
……
蒙靠在后面的墙上，捂着肚子上的伤口。
这样的刀口倒是不至于致命，一会就能恢复。
但是她得休息一会儿了。
不知道李铭途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呢……
她连白淼都找不到了。
大意了啊……
蒙眨了眨眼，感受到肚子上的伤口在缓慢的愈合，她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嗤！”
血液从她脚下炸开。
这里积攒了太多的血液和内脏，腥臭味让蒙都忍不住皱眉。
敌人和自己人都汇聚在一处了，她这边反而有些寂静。
耳畔是血液迸裂的声音，蒙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但是现在，特别想见见李铭途。
血液从指间流出，逐渐干涸。
她的伤口快要愈合了。
……
“合作愉快。”
樊易天转头对着帝屋竖起大拇指。
帝屋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的方向。
“在担心他？”
“嗯。”
“没事的，你知道他有多强，还用咱们担心？”
樊易天笑了笑：“先去把灵衍界的敌人解决了吧，他在上面，后院可不能失火。”
“没有火啊？”
帝屋有些不解。
灵衍界都是鬼气的纵横，一阵阴冷，什么火都燃不起来。
“不是……这是人类的一个比喻。”
樊易天有些无奈的摆摆手：“你去支援灵衍界，我回去看看华夏那边，东岳应该也突破了，有你们两个寰宇境……嗯，没问题。”
帝屋点点头，身形消失在原地。
樊易天看了看逐渐破碎的空间，撇了撇嘴，紧跟着离开。
这里已经被寰宇境战斗的威压完全破坏。
说到底，从星辰主死掉的那一刻，神族的计划就已经宣告破产了。
倏忽一个神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熠？
那个被遗忘许久的神，早就死在了影离战斗的余波中。
星辰主的死，他所创造的空间碎裂，帝江核心的力量完全炸开，直接毁灭了神族创造的大半世界，包括熠在内，都被那股恐怖的力量碾碎。
只是……总感觉域外太心急了一些。
为什么呢……
这一切。
还有樊凝雪……
凝道境的域外生物携带混沌之气，这很不对劲。
他伸手在面前划开一道裂缝，抬脚走了进去。
接下来，一切的定局就在影离和沌宙那边了。
看你了，影离。
樊易天抬头看向浩渺无垠的星空。
星星消失了不少呢。
樊易天消失在这片空间中。
他前脚刚走，空间就大片大片的破碎，这个世界彻底的湮灭。
那些渺小而可怜的生物被尽数碾碎。
他们不过是无用的棋子，被神明的力量创造，最后被自己的神明所抛弃。
弱小者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连棋子都算不得。
……
樊易天出现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一座山顶。
从这里看去，京城被浓厚猩红的血雾所包裹。
哪怕站在这里，也能闻到那股子呛人的腥臭味。
他在这都能看得清曲无默那道恐怖的雷霆。
老曲的实力果然进步了不少。
樊易天抱着胳膊想道。
虚无境和缥缈境之间，终究隔着一层天堑。
曲无默能踏出这一步……嗯，不错。
之前听宇文轩说他有着某种心结，现在看来，老曲倒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不过怎么没看到染姐和宇文轩？
樊易天的念力笼罩开来，漆黑的鬼气将天空的云层都撕裂开。
寰宇境的威压。
罢了，等一会再找他们。
樊易天抬起手，鬼气如同海啸一般呼啸着冲向京城。
每道鬼气都是他的眼睛。
鬼气呼啸着将敌人吞没。
樊易天的手指僵硬了一下，他回过头，金色的眸子中满是冰冷和杀意。
跑到这来了？
就在他身后，一个骷髅缓慢的爬了上来。
碎肉挂在骨骼上，黑金色的血液顺着骨骼流出。
脸上的皮肉已经没有了，露出沾血的骨骼，身上沾染着各色的血液。
金色的，黑色的，以及自己的黑金色。
两颗眼球已经干枯了，挂在眼眶里。
头皮也被撕掉，白色的骨骼露出，只剩下后脑的一片还挂着稀疏的两根黑色长发。
已经仅仅挂着几次血肉的手臂，拎着一把黑金色的长戟。
樊易天愣住了。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目光最终凝固在骷髅手中握着的那把黑金色的长戟上。
“阿轩？”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那骷髅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戟，朝着樊易天缓慢的走来。
干枯的牙齿开合，只发出和空气共鸣的风声。
你想说什么？
樊易天听不清，只是愣愣的上前。
宇文轩……
宇文轩怎么会死呢。
他像个蟑螂一样，总是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吵人，但是分明每次都能活下来的。
“嗤！”
漆黑的鬼血迸溅开来，长戟贯穿了他的胸膛。
樊易天低头看了一眼。
为什么？
骷髅还在用力，但是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樊易天将日月生辉从胸膛中拔出。
日月生辉上，再也没有了光芒，变得黯淡老旧，似乎下一刻就要碎裂。
樊易天看向那个骷髅。
他扭动着身子，浑身上下的骨骼发出闷响。
手掌紧握住粘腻的长柄。
宿命……
苦瓜，你说得对啊。
他们还真是，一个都没逃掉。
脑袋一阵尖锐的疼痛。
那是樊易天的记忆。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那天。”
“想甩开老子？等下辈子吧你。”
黑金色的长戟颤抖起来。
一群混蛋。
一群……应该活着的混蛋。
他突然有些恍惚了。
樊易天，宋雪溪，宇文轩，闻人墨染，曲无默，樊凝雪。
他是亲眼看着他们从小屁孩一直到现在的。
怎么就……一个个都变成这样了呢。
那个骷髅还在上前，身上的血肉逐渐开始崩裂——他挺不住了。
直到某样东西从骷髅的骨骼缝隙中掉落，樊易天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戟。
那是一只沾染着血液的兽耳。
还能依稀看出熟悉的白色毛发。
金色的眸子逐渐停息。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骷髅。
“宇文轩。”
他轻声呢喃着。
“走好。”
……
“轰！”
恐怖的波动从远处的山峦袭来，曲无默愣愣的看着眼前炸成血雾的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熟悉的阴冷从周身覆盖过来。
“是樊团！”
“樊团来了！”
“我们赢了！”
“赢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哭声从下方传入他的耳朵，曲无默的身形从高空落下。
骨头碎裂的剧痛在一瞬间传遍了他的双腿。
“赢了……赢了……”
曲无默抱起双腿。
这场绝望而短暂的战争，最终因为各种原因而胜利。
但是代价呢？
谁也说不清楚。
……
战后的京城依旧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水流喷洒在墙体上，甚至洗不净上面沾染的血液。
呕吐的声音在场边回荡，军人们一边搬运着地上的残肢断臂，一边咬着牙忍着从胸腔涌上来的那股子让人恶心的呕吐欲望。
恐怖的牺牲。
天门广场的不远处，旗杆下方的一角，甚至叠起了一座尸山。
他们没时间去哀叹朋友的死亡。
因为紧跟着而来的将会是恐怖的疫病，这种天气，一旦高温落下，地下城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搬运尸体，清洗血迹。
“妈的……为什么冲不干净啊……”
高压水枪的水柱轰击在墙上，却无法将那深陷在墙内的血液冲洗干净。
眼泪打湿了口罩，几乎让那个消防员无法呼吸。
人造神和修炼者们的身上都挂着恐怖的伤口，他们坐在地上，毫不介意的坐在血水中，任凭衣服被血液浸透。
“第一战……算是赢了。”
安慕宁脸上的表情有些黯淡，但是他还是拍了拍李铭途的肩膀作为鼓励。
“我……”
李铭途抱着膝盖：“我原本觉得，在我的视角并没有看到那么多敌人，以为这场战争不算太……”
“敌人是一波一波来的，每次的数量都很恐怖，只不过是聚集在了一起罢了。”
一部分聚集在曲无默那一片区域。
另一部分聚集在地下城的入口处。
“我是不是去晚了，安哥？”
李铭途的声音发闷：“我要是早点到天门的话，是不是就有更多人能活下来了？”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抽泣，最后转化成压抑不住的哭声。
安慕宁心中一酸，轻轻搂住李铭途的肩膀，摇晃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个男孩。
“我晚了……晚了……”
李铭途的哭声吸引了不少视线，但是除了安慕宁以外没人能去安慰他。
横刀还沾染着血液。
他们两个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外面那恐怖的战场中杀进天门。
安慕宁叹了口气，摇晃着李铭途。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战争。
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吧。
……
战争持续了两天两夜，战后的整理，清洁，重整人数，却整整耗费了三天的时间。
白淼死了。
她死在了天门的墙上。
她被敌人的长枪钉在国徽上，就像是在嘲讽他们所做的一切。
钉死她的敌人就跪在天门前方，跪在白淼下方，胸口被白淼的长剑洞穿。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次整备中并没有人造神部队的身影。
只有少数人看见，人造神部队那位执掌万钧雷霆的曲团长，抱着一只巨大的白色虎尸，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