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儿……”钱亦文说道,“那天我过去了一趟,是老太太先提起来的,我就顺口那么一说,也是帮别人问的。”
“谁要买呀?”大春儿问道。
钱亦文说道:“我大爷,退休了以后老想着往南挪挪。”
大春儿往前凑了凑,说道:“那我有空儿帮您撺掇撺掇?”
钱亦文淡淡说道:“行,那你有空儿就帮我问问吧。
“不过,不用特意当回事儿去办,别耽误了工作。”
“嗯!明白……”
大春儿嘿嘿一笑,心中暗想:老板说不让你当回事儿,你就真不当回事儿,我大春儿有那么傻吗?
“大春儿,票买回来了吗?”钱亦文问道。
“买回来了……”大春儿大声说道。
这一嗓子,六七双眼睛立马盯了过来。
“只是……”大春儿说道,“明天的票没有了呀,我买的,是后天的票……”
“哎呀!那只能是晚走一天了。”钱亦文无奈地摇头说道。
大春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可不!我还寻思回来问问您和几位爷呢。
“可卖票的跟我说,等你问完了,没准后天的都让人给抢没了。
“我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就自作主张了。”
钱亦文把几张车票收进兜里,拍拍大春儿的肩膀:“辛苦你了!”
送走了大春,钱亦文还在摇头叹气。
二大爷走了过来,照屁股蛋子上就是一炮脚:“别装了!”
二大娘推搡了二大爷一下:“你别怪他了,没听说是没买着吗?”
二大爷摆出一副智者之姿,气哼哼地说道:“你们这些老娘们儿呀,他说啥就信啥!
“那大春儿是他手底下的人,还不得听他的?”
四婶说道:“可是,他想和大春儿去通光,不是让三嫂给摁在那了吗?”
“那还不容易?”四叔过来说道,“尿泡尿的功夫,就把电话打了。”
钱亦文憋着笑说道:“真是没买着。”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拉倒吧!
“你说,大春儿早上说他回什么办事处,是不是回家等着听令儿去了?”
钱亦文只顾着嘿嘿憨笑,也不答话。
二大爷还要发难,纪兰凤走过来说道:“反正也这么回事儿了,那就再待一天吧。
“带那么多粮食呢,菜也够。”
董长贵在一旁幽幽说道:“一帮老家贼,没斗过一个黄山雀子。
“说出去,丢人哪!”
<老家贼:指麻雀,也有叫家雀(巧)的。通常,东北人认为黄山雀子又小又不够机灵,不是老家贼的对手……>
“赶紧干活,把那淘米水倒了……”屋里,英子妈喊了一嗓子。
“来啦……”老董头答应一声,朝屋里走去。
二大爷见事情已成定局,便在树下坐了下来,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钱亦文见瞒不过去了,走过去说道:“二大爷,这儿也算是咱们的家,咱好歹得过一天像在家里一样的日子吧?
“明天,咱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像模像样地过一天京城人的日子!”
二大爷点点头,没言语。
翌日,午后。
钱亦文和大春儿从展望回来的时候,一帮老人正在收拾着屋子。
钱亦文笑了笑,这还真过起日子来了。
钱亦文问道:“妈,晚上做点啥好吃的呀?”
纪兰凤一边擦着梨木条桌,一边说道:“你二大爷和你二大娘做饭呢,你看看去吧。”
这玩意儿,能值钱吗?
钱亦文估摸了一下老妈的力度,有点担心。
开口说道:“妈,你轻着点使劲……”
“这都起亮光了,不使劲儿能搓掉吗?”老太太依旧大力搓着。
“妈呀!这玩意儿就指着这层油皮儿值钱呢……”
得了,说不听,任着她搓吧。
少卖几万就少卖几万吧……
钱亦文走进西厢房,见老头儿正在那切着肥肠。
二大爷说到做到,还真把肥肠给安排上了!
钱亦文一边走向海棠树,一边说道:“大春儿,今天别走了,尝尝二大爷的手艺。”
大春儿看了一眼满院子忙活的老人:“这……好吗?”
钱亦文说道:“一顿便饭,都是那边的风味儿,你就只当是又来了一趟淞江。”
大春儿见钱亦文诚心挽留,便不再推辞:“好嘞!那我今儿就赖这儿啦……”
琢磨了一下,大春儿朝着钱亦文诡黠一笑:“钱总,吃饭还得一会儿。
“要不,我去李奶奶那院,借个扫帚,扫扫院子?”
钱亦文朝大春儿一笑:“去吧,不急着回来。
“好好和李奶奶说话哈……”
大春儿走了之后,钱亦文从兜里摸出了三姐给他的“钥匙扣”。
三姐的钥匙扣,到了有用的时候了吧?
一边把玩,一边思考起来。
上午在展望,钱亦文看到了不同。
如今的展望,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时的模样。
虽然,十个人还是挤在那个狭小的办公空间里,可仁专志脸上的笑意,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第一批计算机,以Abm的名义,通过展望,已经被投放到多个办公大楼里,发挥了应用的作用。
国字号大买办的第一桶金,和他那张脸上的灿烂笑容一样,熠熠生辉……
仁专志的接待,依然热情。
只是,钱亦文知道,用不到半年,他那几十万美金,将成为展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
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离开的问题了。
问题是,主动走,还是被人赶走……
手里的“钥匙扣”,是不是也该派上用场了?
从展望出来,钱亦文给三姐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说他有可能马上就要离开展望。
与此同时,也表达了对三姐的“想念”。
钱晓红听懂了……
“你在家等我消息。”一句话后,钱晓红又接着去搞她的科研了。
……
过了一会儿,大春儿还没回来。
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得到大春儿和李奶奶正在院子里说话。
钱亦文看了一眼四周围都在忙碌的老人们,起身开始四处拍马屁。
“二大爷,这个菜是啥呀?咋这么香?”
“滚犊子,玩你的心眼子去吧!”
“二大爷,你看你咋还不好好说话呢?”
“滚犊子……”
“……”
“四叔,这破凳子就别要了,又不是黄花梨的……”
“就缺一条腿,修修一样用,扔了怪可惜了的。”
“呀!四叔,这锛刨斧锯我记得原来没有啊?你新买的?你咋知道哪卖呢?”
“鼻子下边,还没有嘴吗?”
“……”
“妈,我帮你捅捅炉子吧,这火都不旺了。”
“滚一边去吧!衣裳埋汰了,还他妈不得是我给你洗!”
“……”
碰了一圈的钉子,钱亦文心中却很高兴。
他又重新回到了树下,任轻风摇落的花瓣儿撒在他的立领春装上。
坐着看一群老人干活,这可不是他懒。
“让老人清闲就是享福”这个观点,他并不认同。
让老人们忙活起来,干力所能及的事儿,更好些。
锻炼了身体不说,体现了价值的老人,才觉得他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正经人家的老人,哪个不想给儿女多出点力,别成为他们的负担?
不信你说四叔一句“找个木匠吧,你这两下子不行”,看看是什么效果。
正想着,大春儿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别说,还真拿回了一把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