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苗一大早出门请来了郎中,郎中看见他醒了笑呵呵的说:“我估算的没错,你果真醒了。”
男人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盯了郎中半晌,沉默着收回了视线。
郎中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给他把脉,郎中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新苗与江岁安。
“嗯...你身体底子不错,这么重的伤已然恢复了小半,若想不留后患须得再静养几日。”
郎中收了手又去解他的纱布,仔细端详了伤口微微颔首道:“不错,伤口恢复的也不错,别沾水即可。”
“多谢郎中,新苗。”
“是,姑娘,郎中这边请。”
新苗与郎中出了门,房间里静悄悄的,江岁安抿了下唇,红唇轻启:“你都听到了,是走是留你自己做主,救人救到底,只希望你莫要连累我们才好。”
她声音清脆宛如莺啼,男人看了她一眼,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他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昨夜热气缭绕的画面,顿时移开了眼神,漠然的嗯了一声。
江岁安无语极了,他还真是惜字如金。
新苗出去了一趟还将她所需要的材料准备齐全,江岁安换上一袭玄青色半袖暗花长裙,将长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双手洗净后开始试做新菜。
她先将粳米和籼米淘洗干净,沥干晒爆。
把八角、山奈、丁香、桂花同米一起放入锅内,用小火炒拌至呈黄色,冷却后磨成粉。
再将佐料切好备齐,新苗在一旁生起了火烧着热水。
男人抱着胳膊倚在门口,黑沉沉的眸子落在厨房中忙碌的两人。
尤其是在看见那女子下厨时,黑眸中闪过浅淡的惊讶。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一对主仆。
没多久,一股清新的荷叶香味就飘了出来,除去这荷叶香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香而不腻的肉味。
他抿唇,竟然感觉到了饥饿。
“好香啊,姑娘...好想吃!”新苗捧着脸颊心神荡漾,魂好似被菜给勾走了一般。
江岁安忍俊不禁,伸出葱白的手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道:
“放心,你会是第一个品尝我新菜的人。”
“谢谢姑娘,我可太幸福了!”
新苗嘴甜,哄得江岁安很是开心,两人在厨房里聊了片刻,新菜也该出锅了。
原先青翠的荷叶被上锅蒸了后颜色变得暗沉,如秋日里凋零的落叶。
江岁安拿来一双长筷子将荷叶掀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用刀划开一小块放在了盘子里递给新苗:“来,试试。”
新苗满怀期待的吃了一口眼睛当即一亮,嘴里含糊不清的夸赞道:“姑娘,好吃极了!”
江岁安也吃了一口,雪白的贝齿咬着那深色的肉,有一点点流汁,进入口腔中正好让肉的味道变的更浓郁。
她不禁笑了起来,柳叶弯眉,眉眼含笑,风姿绰约。
这等明媚又不失温婉的笑容让暗中观察的男人呼吸微微一顿,他不再多看,转身躺回了床上。
江岁安满意极了,看来自己这道菜算是成了。
既然决定推出这道菜就要提前准备好所需要的各种材料,其中以荷叶与籼米比较少有。
江岁安坐在院中细细思索了下,吩咐新苗:“你去让柜上帮忙采购城中所有新鲜荷叶,另外籼米也要多买些,让柜上留意着若有人也购买这两样通知咱们。”
新苗斗志昂扬摩拳擦掌的应下,姑娘有了新菜式看他们还怎么模仿!
江岁安看她的样子不禁轻笑了两声,“你呀,别太张扬了,若是引起对方注意就不好了。”
“姑娘,我明白,我这就去办。”
新苗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院子,江岁安无奈的摇摇头。
这道菜还剩下一大半,江岁安想起了受伤的男人,她动手切了一半放在干净的盘子里准备了筷子,犹豫了下还是走向了客房。
敲门示意后她推门进去,男人正倚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了幽深的双眸。
“没毒,尝尝吧。”
江岁安将东西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没有停留的转身就走。
“聿安。”
男人忽然沉沉的说了两个字,江岁安愣了一下转身疑惑道:“什么?”
他黑眸深邃如一汪深潭,他吐字清晰缓慢道:“聿安,我的名字。”
江岁安微微挑眉,不是说少知道为妙吗?一道菜就将他收买了?
她翘了翘唇角,清澈的眼中荡开层层笑意,没有回答男人的话,转身走了。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男人伸手按了按胃部,他竟少见的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
再三犹豫下他还是端起来尝了一口。
这一尝还真叫他有些惊讶,入口便是软糯酥烂肥瘦均匀的肉,其中竟还夹杂着浓郁清新的香气,两种味道彼此交融却又不会互相影响。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盛着肉的叶子,那清新的香气应当是这叶子的功劳。
很快,这一盘的肉就全都下了肚,他鲜少能吃这么多的肉,一点也不反胃。
他将盘子放在桌上,颇有些意犹未尽。
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举止言谈,容貌气度不像是平民女,这住处这厨艺又不似贵女。
江岁安偷笑了两声,这不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回到厨房里,江岁安又看见了蒸过后的荷叶,这样的颜色不太好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这道菜可就大打折扣了,该如何让荷叶蒸过后仍保持碧绿的颜色?
江岁安坐在桌旁单手支着头,细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临到傍晚新苗赶回了院子,她笑容灿烂十分骄傲的说:“姑娘放心好了,您交代的事统统都办好了。”
她蹦蹦跳跳的来到江岁安身边,放低了声音说:“金陵酒楼这两日客官不少,咱们的芙蓉酒楼寥寥无几,只剩下几个老客在,掌柜的愁坏了。”
江岁安笑了一下,眉眼弯弯道:“放心便是,明日我亲自走一趟酒楼。”
站在窗边的男人听了这话微微垂眸。
晚膳照旧是江岁安端了送进来,男人抿了下唇,干涩的开口道:“你明日出门?”
江岁安秀眉微动,大方的点头:“是,你有事?”
“请姑娘走一趟书肆。”
“哦?”
男人眸光暗了暗,他沉声道:“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还请公子记得此间种种,莫要以德报怨。”
江岁安边走边说,话音消散在风中。
男人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不难猜出自己是要传递消息,她竟如此淡定,倒是个奇女子。
第二日一早,鸡鸣响五声,江岁安和新苗起床梳妆,简单用过早膳后两人出了门。
先是去了趟芙蓉酒楼,大堂里两个小二正在搬桌子擦凳子,以往都是充满了干劲,今日倒显得恹恹的。
几日不见掌柜的变得憔悴了许多,正在那里扒拉着算盘算账,一算一个不吱声。
江岁安上前去敲了敲桌子,掌柜的一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当即松了口气。
她肯来,那说明新菜有准头了。
“掌柜不必忧愁,我已研究出了新菜,不过......”江岁安拖长了尾音,卖了个关子。
掌柜的着急的追问道:“不过什么?快说快说!”
“不过,你要听我的。”
掌柜的犹豫了几秒重重点头:“好,都听你的,芙蓉酒楼就靠你了。”
江岁安莞尔一笑,道:“掌柜放心。”
从芙蓉酒楼出来仍然能看见百姓急匆匆的跑向金陵酒楼,新苗气的哼了一声。
江岁安特意绕到了金陵酒楼门口瞧了瞧,大堂的人确实不少,可那掌柜的神色却不怎么开朗。
果然,被她料中了,长久以往总会有入不敷出的时候。
城中只开了一家书肆,江岁安抬头望了眼牌匾,带着新苗进了书肆。
“两位姑娘,需要些什么?”
“龙泉狼毫笔可有?”
此话一出,那掌柜的眼神变了变,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穿着一袭湖青色暗花交领长裙,身姿纤纤弱柳扶风,脸上带着一块雪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水润的眼睛。
掌柜的谨记着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有礼的问道:
“......是您要用还是给别人要用?”
“自然是我朋友要用,可有?”
“姑娘稍候,这便去帮您取来。”
掌柜的拱了拱手钻进了帘子后,江岁安也不在意,打量着这家书肆。
四面墙上挂着画,笔架上挂着一支支毛笔,各种类都有,砚台与宣纸摆在另一面,倒是挺齐全的。
很快,掌柜的拿了一个小木盒出来,推开上面的盖子,里面是一只笔挺修长的狼毫笔,打眼一看便知是上品。
既是上品价格自然不菲,江岁安咬着牙忍着痛付了钱,必须让那男人还给自己。
目送着两人出了门,掌柜的眸光闪烁,从后院掠出一道黑影,紧追着二人。
江岁安敲开了男人的门握着小木盒抬脚迈入,神色还有些不悦,这狼毫笔怎么那么贵。
“怎么了?”
男人观察到她神色有异以为她是在书肆遇到了什么事情,开口追问。
江岁安抿唇,掩在面纱后的红唇轻启:“这笔可真贵......”
男人一愣,竟然是为了这事不高兴。
江岁安将笔放在小桌上长叹口气:“为了你,我还真是下血本了。”
男人低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江岁安不甘心的瞪他一眼拂袖离开。
取出笔尖,笔管里放着一张纸条,他细细的看过后将纸团撕碎藏了起来。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包裹在里面。
身上有伤本该休息的男人却睁开了双眼。
窗户大开着,清冷的夜风吹进了屋里,一道黑影轻飘飘的掠进屋内。
黑影单膝跪地,浑身裹在黑色的夜行衣中,低着头恭敬十足。
“主人,一切尽在掌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金色的丝带,轻轻洒在大地上,温暖而明亮。
江岁安与新苗早早的起床披着晨光与露水在院子里忙碌着。
井水沁心凉,打水时压水机吱呀吱呀的响,两人打了三桶井水上来,开始准备今日新菜。
男人浅眠,披着外衣起身,看到那道清丽的身影在院中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想起昨夜的汇报,此女竟然是酒楼里的厨娘,倒真让他惊讶。
他难得升起了几分好奇,抱着双臂倚在窗口观察着她们主仆二人。
一直忙碌到太阳高高升起,昨日那浓郁的香气再次飘了出来,男人又感觉到了饥饿。
“咦,姑娘,这次的荷叶竟然没有变色。”
打开锅盖后,一抹嫩绿映入眼帘,新苗满心惊奇,明明昨日试菜时还是干枯的样子。
江岁安把镂空的食盒提了过来,新苗见状又将旁边的白瓷盘端过来,两人小心翼翼将煮熟的新菜放进了白瓷盘里再放进食盒中。
“绿色更好看些,所以改进了下。好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是,姑娘!”
新苗喜滋滋的提着食盒出了门,江岁安白皙的双手浸在井水里慢条斯理的洗了下,忽然抬眸看向了客房的窗口。
男人微微挑眉,既然她已经发现,何必再躲。
江岁安端着一碗清淡的白粥进了他的房间,男人还倚在窗口处。
“做饭有什么好看的?过来吃饭。”
她微微弯腰将白粥和一碟小菜放在了桌上,抬眸看向男人。
在她进来后,这个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男人瞧见简单朴素的白粥下意识的蹙眉,江岁安轻哼了一声:“病人就该吃些清淡的。”
“现在是我养着你,你还敢挑三拣四?”
男人听了这话顿时挑起剑眉,眸光闪过一抹兴味,还没有人敢这样说他。
碗里的白粥色泽纯净,白中透着光泽,靠近之后那股清淡的香气更加浓郁,原来是白粥的香气。
这几日男人的气色好了许多,面无表情的俊脸,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唇形端正,天庭饱满,宛如亘古未变的青石般沉稳坚毅。
江岁安可没兴趣留下来看着他吃饭,那感觉怪怪的。
一口白粥入口,软糯清香,简单的白粥也能让她做出如此诱人的味道,这厨娘的手艺果然非同一般。
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