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不能说孰好孰坏,就看遇到什么样的领导。不管什么领导,如果能有乔岩这样式的得力猛将,又有聂广良这样的贴心内官,那才叫相得益彰,完美组合。
聂广良又从衣兜里掏出一盒比较稀罕的烟丢过去,道:“看到了吧,吕书记很焦虑很着急,压力也很大,他希望听到肯定确切的答案,顺着他的意思说就是了,到时候出了差池再说。你说应该可能或许,可不就心里没底嘛。”
乔岩明白他的意思,道:“聂主任,这么大的案子不是开玩笑,每个环节都极其严谨,如果我把大话说出去了,结果颗粒无收,又如何是好。要让我报统计数据,两个亿都敢报。”
聂广良笑道:“我反正很信任你,虽然咱们相处时间很短暂,但给我感觉,你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不确定的话肯定不会说。既然说了,那就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我说得对吗?”
“三七定律?”
“哈哈,对,就是三七定律,我就赌七,从来不相信三。”
……
华同集团会议室。
杨清泉怀着格外沉重的心情步入会场,坐在主席台上,看着昔日的战友感慨万千,而今天就要和他们道别。再次相见,又不知何时。
会议室的后面,悬挂着“华夏大同,勇创丰功”八个大字,这是担任董事长后提出来的,华同不是南江的华同,而是中国的华同,他希望这艘“华同”号航母能驶出南江省,代表祖国去国际市场上博弈。就像成吉思汗一样,扩大商业版图,创造不朽丰功,彪炳千史,响彻九州。
这是他的理想抱负,刚上任时也是这么干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才发现他并不是这艘航母的真正掌舵者,完全无法指挥进军方向和路线。经历过无数次挣扎后,依旧没有成功,于是他变得麻木贪婪,沉迷于莺歌燕舞中,尽情地享受生活。
估计他一走,这八个大字就要拆下来,像打扫卫生般清除他的痕迹。等新任董事长一到,谁还会记得他。即便想起来,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杨清泉呆坐了一两分钟,下面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彭志林以调整话筒为由上台悄悄提醒,他才回过神。露出笑容道:“今天召集大家回来开会,也没什么大事,就随便聊聊吧。”
“华同集团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非常不容易。我记得当初组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省里把几个半死不活的国企甩给我们,让自生自灭。谁能想到,我们就靠着一堆破铜烂铁,打造成市值千亿的超级大公司。”
“我作为经历者,参与者,是看着他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缺钱,我们就到处化缘,坑蒙拐骗,只要能弄来钱,怎样都行。几次差点断气,硬生生地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
“当然,一个企业的成长,不是靠某个人,而是靠大家,靠一代又一代华同人坚持不懈,艰苦顽强奋斗得来的。这是华同的人精神品格,我们要传承下去。心中有华同,目之所及皆星辰,我们要怀着感恩之心,赤诚之心,让华同成为浩瀚星辰里最耀眼的星芒……”
杨清泉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小时,句句肺腑之言,字字金石之声,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告别华同,挥别过去。
讲话结束后,会场响起久久不息的掌声。看着台下的战友盟友朋友,杨清泉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仿佛回到重机厂,年度表彰大会,他作为红旗标兵在发言。慷慨激昂,斗志满满,同样是雷鸣般的掌声,那时的笑容真诚的,而现在,却是苦涩的。
讲完话,杨清泉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径直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甭管谁见都不开门。他想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却发现没什么可收拾的。从书架上取下他个人照片塞进公文包,走暗门悄悄地离开了华同集团。
这一别,便是永别。
杨清泉来到南湾河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一直坐到下午两点多。就这一会儿时间,自杀的念头无数次涌上心头,往南湾河一跳,一了百了,可他依然不甘心,还想最后搏一把。抽完最后一支,将打火机丢进垃圾桶,径直前往南医大一院。
来到医院,找到大学同学办理了住院。换好病服躺在病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如果这次能侥幸逃脱,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希望回到老家,陪着老母亲走完最后一程。
不知不觉,两行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
晚上七点,各工作组迅速在院子里集结,等待着吕泽鸿下达命令。
杨清泉最后选择去了医院,是所有人没想到的。吕泽鸿百思不得其解,乔岩则猜到了对方的心思。通过徐欢进一步核实,果然在耍花招。
“吕书记,杨清泉确实在南医大一院,就在前几日,医生给他开了直肠癌晚期的诊断书,我怀疑是假的。为了证实,我建议对其采取措施后立马到省人民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吕泽鸿反问道:“假如是真的呢?”
乔岩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种病不可能一下子都得了,就算造假也不可能。万一是真的,确实抛给他们一个棘手难题。
所有人都沉默了,吕泽鸿当机立断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先采取措施,到时候再说。八点钟,所有工作组准时行动!”
乔岩带着队伍出现在杨清泉面前时,他躺在床上露出了笑容,释然道:“你们来了?”
看到他满头白发,乔岩难以置信,这才几天功夫,就成了这般模样。道:“既然知道了就起来吧,你同学已经主动交代了,谁给你出的这馊主意,自欺欺人。”
杨清泉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坐起来道:“抓我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不需要,我又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你们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