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袁无术身上,神色各异。
或同情,或担忧,或不敢相信,还有兔死狐悲的。
突然一道凄厉的惨笑从寨子里传了出来:“哈哈哈哈,老天有眼啊!你个狗官,你也有今天!”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笑得歪七扭八,涕泗横流。
“狗官,你不是要放火烧死我们么?来呀,来烧啊,大家一起死啊!”
“我们那么相信你们,听你们的话自觉走进这隔离寨,结果呢?你们想的不是治好我们,而是烧死我们!”
“你们还是人吗?你们是出尔反尔的伪君子!是比反贼还要狠毒几十倍的魔鬼!”
病痛的折磨,遭人背弃的愤怒,还有看不到希望的恐慌,彻底磨灭了感染者们的理智。
他们开始唾骂。
骂老天。
骂朝廷。
骂爹骂娘,骂能想到的一切人和事。
反正都要死了,还不许他们临死前发个疯么?
看着那一张张哭泣的绝望的脸,袁无术沉默良久,倏地伸手扯掉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一张粗犷却棱角分明的面庞。
“不管你们如何看待我袁无术,伪君子也好魔鬼也罢,我还是那句话:为了苍生社稷,避免瘟疫外泄……感染者,必须死。”
“也包括我!”
他脱掉身上的盔甲往地上一扔,眼睛看向江漓,“江大人,你若真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真汉子,便听从军令,立刻放火烧寨。我袁无术绝不畏死,死而无憾。”
说完,袁无术大步走向隔离寨,竟是打算跟里面的人共同赴死。
在场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包括隔离寨里的患者们,一个个瘫软在地,哭得越发大声,脸上的绝望也更浓了。
杜若忍不住啧啧感叹。
这小子,还是个狠人儿啊,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你说他自私吧,他考虑得是天下苍生。
你说他无私吧,他还不把几千条无辜的人命当回事。
难搞哦。
不过烧寨子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太残暴了。
“小袁大人,我建议你先别进去,我怕你进去后会被人打死。”杜若好心提醒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断臂求生,牺牲一群人,保全天下人,这是大义。”
“但事情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有信心,两个月内一定能控制住疫情。”
“你不用死,这里绝大部分人,都不用死。”
“就算你不相信我,同来的还有那么多位经验丰富的大夫,你总该给他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是不是?”
袁无术顿住脚步,回头看她,眼神依旧固执得像头蛮牛,“没用的,我们已经试过了,也告诉过你结果了。那些自以为能成为救世主的大夫们,全都死光了,你们也不会例外。”
“无需废话,立刻放火烧寨吧!”
烧你妹啊,杜若彻底无语了。
行行行,既然你好话听不进去,非要一心求死,那就送你一程吧。
杜若也懒得跟他掰扯了,走到袁无术面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扬手就是一把药粉撒过去。
欧耶,正中面门。
“咳咳咳!”袁无术丝毫没有防备,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把一个小女人放在眼里。
正要怒声质问,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顿感天昏地转。
然后两眼一翻,华丽丽地往前栽倒,摔了个狼狈的狗啃泥。
彻底晕死过去。
“大人!”袁无术的部下见状大惊失色,咣咣拔刀,虎视眈眈地围住了杜若。
江漓脸色突变,冲过去将妻子护在身侧,冷眼扫视着他们。
“我看谁敢!”
江漓的部下一看,这不行啊,人多欺负人少是不是?干他娘的。
于是也呼啦啦全冲了上去,咣咣拔刀。
昔日的战友,如今剑拔弩张,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跟生死仇敌似的。
眼瞅着局势要失控了,杜若赶忙高举小手,“各位兄弟,先别动手,听我说两句。”
“你把我们老大都给毒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要为大人报仇!”其中一名百夫长对着杜若怒目而视。
杜若一脸无辜,“谁说小袁大人死了?你们小袁大人活得好好的,要是醒来听到你们咒他,没死也要被气死了。”
官兵们面面相觑。
靠得近的急忙跑过去查看,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家大人刚刚确诊了瘟疫,吓得又缩了回来,改成放一根稻草在袁无术鼻子下面试探。
半晌后,朝兄弟们点点头。
袁家军们这才松了口气,看杜若的眼神也没那么抗拒了。
“我知道你们其实也不想放火烧寨。”杜若循循善诱,“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是我们大昭的好儿郎。你们手中的刀是为了保家卫国,护佑百姓的,而不是为了滥杀无辜,伤天害理。”
“既然你们的小袁大人病糊涂了,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好让他安心养病。”
“等他病好了,脑子清醒了,自然会想清楚是非对错。”
“我相信各位兄弟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不得不说,杜若这番话动摇了军心。
正如杜若所说,他们本来就不想对百姓们动手,也能理解杜若药晕袁无术的动机。
但……
“纵然你说得再有理,可我等是军人,岂能违抗军令!”百夫长语气铿锵。
其他人也都面露犹豫和挣扎。
一边是良心,一边是军令,到底该如何选择才好……
“军令啊?巧了,我也有。”杜若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摸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和一个信封,“我不仅有军令,我还有知府大人的亲笔密函,盖了官府大印的哦。”
“临行前知府大人亲口交代过,如今反贼剿得差不多了,当务之急是消除瘟疫,治病救人。”
“所有乡军皆听我号令,全力抗疫!”
“不信的话,可以问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