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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倾泻而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窗边,对面坐着他年轻力壮的儿子。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正促膝长谈。

时不时还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显然是聊得很尽兴。

气氛温馨美好,一时都让人有些舍不得打扰。

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画面。

吴晨乐有些恍惚了。

老人是吴誉国,儿子是他。

都不是陌生的人,但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感到陌生至极。

因为这一幕……

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在吴晨乐的印象里,父亲一直都是一个严厉的、古板的形象。

对他有一系列严格的要求。

少年时期,不允许他买超过三千块钱的外套,不允许他的成绩跌出前百分之三十,不允许他半夜不回家跟几个朋友去泡吧……

甚至因为一直忙于工作,从未参加过自己的家长会。

连自己的班级在几班都不知道。

更别提最好的朋友是谁,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在少年时期,他们两个就形同陌路。

长大后更是如此。

成年之后,吴晨乐理解了父亲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原因。

他也如父亲的期盼一样,成长成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接手过家族企业之后,始终努力地工作。

每天都要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带着家族企业更上了一层楼。

人人都说,他很优秀,甚至不输于他的父亲。

吴誉国可以彻底放心,退居二线了。

随着工作越来越忙。

吴晨乐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就算偶尔碰到父亲,也只是互相生疏地点个头。

有聊天的机会,也都是吴晨乐拿着一份商业计划书来找吴誉国:

“这个项目值不值得投资?

“这个股票的涨势如何?是买进还是卖出?”

从不会进行工作以外的任何对话。

名义上是亲人,但实际上更像是陌生人。

他们两个,真的会这么亲密地坐在一起聊天吗?

吴晨乐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然后走上前去。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

吴誉国的谈话被打断,他抬起头。

看着面前两个儿子,彻底愣住了。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两个吴晨乐?!

假的吴晨乐也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挑衅。

真的吴晨乐有些沙哑:“爸,我是真正的吴晨乐,他是假的。

“你还记得之前自己得到了一幅画吗?那幅画是用狐仙的血画的,可以制作出幻境。

“他只是幻境里产出的一个幻象,就是为了骗你留在幻境中。”

讲到这里的时候,吴晨乐有些哑然。

想不到父亲一世英明,在商场之上光是报出名字都能让对手闻风丧胆。

有朝一日,却竟然也会被困在这个幻境之中。

分不清虚拟与现实。

吴晨乐刚在心里感叹完。

吴誉国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吴誉国道:“我知道这是假的。”

吴晨乐:“……?”

父亲知道这是假的?

吴誉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道:“真正的你,哪会这样和我聊天呢?”

“小的时候我们父子关系就不好,长大了之后你更是忙于工作,甚至毫不逊色于当年的我……你每天都要凌晨两三点才能睡觉,忙得脚不沾地,又怎么还会有多余的时间和我聊天?”

望着身边的“吴晨乐”,吴誉国轻声道:“他很闲,对我又很耐心,甚至和我相处的其乐融融……所以,我知道他不是你。”

吴晨乐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突然就想到了纪禾的那句话。

“狐仙之血有魅惑人心的功效,可以捕捉到人心底最深处的愿望”。

所以,生成的幻境内容。

其实是反应了人心底最深处的愿望?

那父亲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是……

吴晨乐瞪大了眼睛。

他猜到了,但他有些不敢承认。

这和他往日的认知完全相悖。

这太荒谬了……怎么会这样呢?

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愿望呢?

他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严厉的、古板的父亲吗?

从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很少对他笑也很少表扬他。

吴誉国轻叹了一声:

“我知道这里是假的,但也只有假的你会这样耐心地陪我聊聊天。这样就够了。”

“在这里我过得很开心。只要过得开心,管周围的是真是假做什么呢?”

吴晨乐的手微微攥紧。

就在此刻,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反复地吟唱着:

“是啊。

“只要父亲过得开心就好了,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虽然是你的父亲,可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反而更开心。”

“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痛苦,你还在挣扎干什么呢?”

“不如放开手去,让他永远地和我呆在一起,获得永远的快乐……”

吴晨乐有些恍惚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狐仙的话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父亲想要的是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

可是他们从小到大,就一直都是陌生人……

就算共处一室也无话可说。

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就在吴晨乐几乎要被说服的时候。

耳边又响起了纪禾当初问过他的那句话。

——“你进去是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想要救我的父亲!”

当时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能再看着他这样下去了。

“不管是什么鬼什么怪,我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要把它赶出我父亲身边!”

不能再看着父亲这样下去了。

就算拼上他这条命,也要救出父亲。

——“进入环境之后,不要去听任何声音,看任何画面,记住你进去是想要做什么。”

不要去听任何声音,看任何画面。

不要去听那些“想让你留下来”的声音。

不要去看那些“想让你留下来”的画面。

假的就是假的。

永远都成不了真的。

他想要做的,是把父亲给救出来啊!

“可是我会难过!”

吴晨乐终于喊了出来。

他紧攥着拳头,双目赤红,还在剧烈地喘气。

仿佛说出了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话一样。

“如果你不在,我就再也没有父亲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