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这么贪,可你也不看看,咱家儿子天天晚上睡觉跟那饿的直叫唤,前天上咱娘那拿了几个花生,叫咱娘好一顿揍。我要是有粮能吃饱,我也能充大方,你别说让我送顾英华一条鱼了,你让我送她十条,一百条我都乐意,可现在咱家吃都吃不饱,你还想白送她。要不是咱娘明事理,我都不想跟你了。”
“现在是咱一家孩子饿吗,现在就这年景,家家孩子都饿,大明不是也吃不饱吗,怎么不见人家老二媳妇儿说什么。现在咱家就收这么点粮,娘再不计划着一些,哪能撑到秋收,到时候饿着肚子干嚎吗?你咋不说人家英华家粮食更少,她吃的还赶不上咱家呢!能混个水饱就不错了,这一天天的想啥呢。”杨大河说道。
杨明是他弟杨二仓的儿子,今年十二岁了,也能算个壮劳力了。
“我想啥?我不就是想着让咱家儿子能多吃一点儿吗?我不就是怕他再跟他姐似的吗!”陈桂花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杨大河听见这话,沉默了。
陈桂花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咱家是没粮食吗?咱家那粮食,都让你娘补贴给老三了。人家是工人,人家在城里有供应粮。不像咱家,天天靠着地里那些收成过日子,饭都吃不饱,还要从牙缝里挤出来粮食给人家送去,帮人家养孩子。”
陈桂花越说越激动,“当初咱大丫生病的时候,去县城里,大夫说是什么肺炎,在这小地方治不好,让咱们去省城,让咱们去京城。要不是咱没钱,咱穷,咱大丫能死吗?”
“咱娘不是给拿钱了吗?那时不是当时老三刚结完婚,咱娘手里没多少钱吗?”杨大河低声说道。
“是,我知道,所以我没怪过咱娘,我知道咱家当时没钱了,咱娘给咱拿了五块钱,我这辈子我都感激她。你三弟呢?他当时刚结完婚,他收那么多礼钱,咱娘全给他了。”
“老三媳妇儿他爹当大官儿的,我去跟他借钱,我不是跟他要,我也不是穷亲戚跟他打秋风的,咱借钱给大丫治病,这钱我以后当牛做马我肯定会还上的。可他呢?他说他家里没钱,他说他一分钱都借不了我。”
杨大河沉默的听着陈桂花说着,其实他心里也难过,大丫是他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喜欢黏他,天天他下工回来,就缠着他骑大马,可是她怎么就没了呢?
杨大河痛苦的抱住头,声音闷闷道:“三弟他就是临时工,他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他又在他老丈人家住着,他心里也苦啊!”
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说给陈桂花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陈桂华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从小过得就不好,她娘在生她时难产死了,爹又娶了个后娘,那后娘对她一点儿也不好,从小就使唤她,大冬天的让她洗衣服,还不许她用热水,洗完衣服也不给饭吃。
要不是还有她爷爷奶奶,她早就死了。
她也因为从小就碰凉水了,导致怀孕很艰难,嫁给大河三年,才生下来大丫这么一个孩子,可大丫还没长大,就那么没了。
“大丫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们都不记得她了,可她是我第一个孩子,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左右这么多年了,你三弟也没回来过一趟,我见不着他,我也不想恨他了。咱娘爱给他送粮食,就让她送吧,那是她亲儿子,她放不下是正常的。全家里就我一个人记着大丫就行了。”
说完这话,陈桂华抹了眼泪,出屋了。一出门就看到杨婶子就站在伙房屋里,好像在抹着眼泪儿。
陈桂花也没多问,说了一句,“娘,大河他把鱼抓回来了,我去挑两条大的,给英华送去。”
杨婶子抽了抽鼻子,“不用了,老二家的给送去了,你去下午拿几个鸡蛋,娘中午给你们炒鸡蛋吃,今天大家都吃个够。”
陈桂花愣住了,良久才低下头,声音哽咽道:“好。”
杨婶子看陈桂花走了,抹了抹眼泪。
都是土房子,哪怕声音压得再低,外面也是能听见一点的。
杨婶子知道,当初老三没借给陈桂花钱,导致大丫没了,这件事一直是陈桂花心里的一个刺儿。
这么多年,她时不时给老三送粮食,老大家的也看在眼里,她还以为老大媳妇儿怨她这个娘呢。
没想到,大儿媳妇儿竟然会因为她拿的那五块钱而感激她。
其实大丫生病,她心里不是不急,她也不是抠门儿就拿五块钱给大丫去治病,实在是当时家里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就这五块钱,还是她去村里面儿借来的。
老三结婚的时候,老三媳妇儿给陪嫁了一辆自行车,他们家农村人,也拿不出什么大件儿。
当时家里一共才二十来块钱,哪怕这些钱全都给老三置办结婚的东西了,但是老三还是在他丈母娘那面儿抬不起头来。
杨婶子心里也自责,这些年就多给老三装些粮食,自家地里的蔬菜什么的,老三不回来,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哪怕她心里也怨老三为什么不借钱救救他的侄女,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老三。
今年收成不好,老三城里的供应量也减少了,供销社经常买不到了。黑市的粮价也往上翻了五六倍,老三根本就买不起。
他找人托口信儿告诉杨婶子,他儿子和孙子在城里要饿死了。
杨婶子于心不忍,这才从自己嘴里省了些口粮,让人给他拿过去,她天天饿得头晕眼花的。
“娘!我回来了,这是英华妹子给的饼子。”周翠花把两个饼子放到了碗里,对杨婶子说道。
“娘!你脸色不好,要不你去歇一会儿吧,这晌午饭我做。”周翠花看杨婶子脸色难看,关心道。
“不用了,你去外面抱捆柴进来。”
“娘!鸡蛋拿来了。”杨婶子刚说完话,陈桂花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