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五,辰时三刻,云层如障,垒似棉絮。
刘佩萱握着一把油纸伞,左顾右盼,道:“那个阿宸,到哪儿去啦?柔儿,我们去找他吧!”
宋怀柔低头瞧着墙根的杂草,道:“再等等吧,如果我们走开了,他却来了,那可麻烦啦!”
刘佩萱道:“说好了准时到,他自个儿倒是最后一个。哎,这算是啥道理?”
宋怀柔道:“说啥也没用。还得等他来嘛!”
刘佩萱嘀咕道:“俗话说得好啊,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唉,早知如此,在里面多坐会儿才出来。”
宋怀柔笑道:“阿萱,你咋会说这话呢?”
刘佩萱奇道:“咋了?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宋怀柔笑道:“甚为不雅。”
刘佩萱笑道:“柔儿,你倒是与我家嬷嬷一样,说这样‘不雅’,那样‘甚为不雅’。”
宋怀柔道:“确实是不雅……”
刘佩萱揣着油纸伞,目不转睛,只管瞧着她,一言不吭。
宋怀柔笑了笑道:“不过呢,有几分道理。”
刘佩萱收回视线,道:“当然有道理咯!话糙理不糙嘛!唉,如果说话总是文绉绉的,说着嫌累,听着也麻烦。”
宋怀柔道:“待到进学,那书院想必设有国语课呢!须得出口成章才可以哦!”
刘佩萱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呗!”
宋怀柔道:“阿萱,真是心宽呢!”
刘佩萱道:“这是看透。有那个闲暇来担忧考试通过不通过的,还不如该用功时就用功嘛。”
宋怀柔道:“阿萱,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像是……”
刘佩萱道:“像啥?”
宋怀柔摇头道:“一时想不到,就是七分俗气三分雅。”
刘佩萱低声道:“实不相瞒,我这都是看话本……学来的。”
宋怀柔道:“我也看过话本啊,有《叶净能话》……”
刘佩萱道:“这是说啥的?”
宋怀柔道:“唐时有一名道士,名叫叶净能,本领高强,能招神驱鬼狐。当时的皇帝宣召其入宫作法……”
刘佩萱道:“我没看过这话本。我看的都是坊间流传的通俗话本,叙述的是市井生活。说那神怪鬼狐的,天马行空,过于虚幻。”
宋怀柔道:“嗯……”
刘佩萱道:“虽然我未曾见识神灵的存在,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头上三尺有神灵。所以,为人须得踏实本分,这也是我嬷嬷常常告诫我的话。”
宋怀柔道:“我觉得阿萱似乎比我……世故!”
刘佩萱道:“别说我世故咯!听着像老人家似的。哎呀,我只有七岁,可没七十岁呢!”
宋怀柔道:“那我祝愿阿萱有七十岁……”
刘佩萱道:“祝愿百岁吧!既然祝愿,那就长命百岁吧!”
宋怀柔道:“好吧,祝愿彼此皆是长命百岁,健康无忧。”
“甚好!”刘佩萱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柔儿你喜欢看唐朝的话本么?”
“还好。”宋怀柔想了想,“咋了?”
刘佩萱道:“近来,我借到一卷画册,里面多是唐朝宫廷的日常场景。有兴趣么?”
宋怀柔道:“那我过来看看吧!”
刘佩萱道:“好啊,那……”
正在此时,王宸站在转角处,高呼道:“你们快过来吧!”
刘佩萱道:“柔儿,走!找阿宸算账去!”说着,她一手握着油纸伞,一手拉着宋怀柔。
待她们走近,王宸道:“随我来吧。马车停在外头。”说着,转身就走。
刘佩萱质问道:“阿宸,你怎么临时变卦啦?害得我和柔儿在那里干等着。”
王宸连忙侧身,作揖告罪道:“抱歉!抱歉!今天早上,舅舅临时收到通报,说要到码头运送一批货物。刚一回来,我就来找你们,连口茶水还没喝呢!”
刘佩萱道:“那……你还好吧,要不,还是歇息一下吧。”
王宸摆手道:“不用了,再耽搁就到了中午咯。”
宋怀柔道:“阿宸,曹叔叔唤人运送货物,你怎么跟着去呢?”
王宸道:“不就是临时么?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我只得凑合着帮帮忙。”
刘佩萱道:“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力气这么大哦!”
王宸道:“搬运是力气活,就算我脸皮厚硬要凑过去,别人也会嫌我碍手碍脚嘛!我只是帮我舅舅检查、点数、记录。”
刘佩萱道:“算是当管事的哦!”
王宸道:“没办法,力气小嘛。”
刘佩萱道:“嘿,我是说你只负责这些工作,瞧着轻松啊!当管事的哦,就是使唤下属,不用干重活,只管监督便是了。”
王宸道:“不全是啦!我舅舅虽是掌柜,若是人手紧张,他也会帮忙搬运货物。”
刘佩萱道:“那是你舅舅宅心仁厚。”
王宸道:“也许你们大户人家阶级分明主仆有别吧!反正我见过的人,当中大部分当掌柜的算是比较和善,绝不是甩手掌柜,只干瞧着,人却不动,除非……”
刘佩萱道:“除非啥呢?”
王宸道:“除非那掌柜的暂时遭受意外,以致腿脚不便,不利行动。”
刘佩萱道:“那是意外。”
王宸道:“还有一类情况。”
刘佩萱道:“啥情况?”
王宸道:“若是掌柜是一名女子,只负责站着指挥便是了。”
刘佩萱道:“竟然真的有女子当掌柜的啊!”
王宸道:“当然有咯!不过呢,当得上掌柜的,一般都是有本事的。”
刘佩萱道:“想想就明白啦!没点本事,咋降服别人啊?”
王宸道:“你们吃早饭了没?”
刘佩萱道:“我与我嬷嬷吃过了早饭,才出来的。”
王宸道:“那柔儿呢?”
宋怀柔道:“吃了。那你呢?”
王宸叹道:“唉,就算吃了早饭,刚才忙活了一个时辰,早已消化得差不多咯!现在,倒是感觉肚子空空的。”
宋怀柔道:“要不,你先去前头取些包子垫垫肚子吧!待会还要上山,没点力气,可不行啊!”
王宸道:“骆五叔说帮我取些糕饼……”
宋怀柔道:“骆五叔是谁?”
王宸道:“骆五叔是我舅舅的妻子的嫡亲弟弟,家中排行第五。”
宋怀柔道:“算是你的……”
刘佩萱道:“就是阿宸舅舅的小舅子呗!也是阿宸的表兄弟的亲舅舅。”
宋怀柔嘀咕道:“听着像绕口令。”
王宸道:“阿萱说得对!今天,由骆五叔负责赶车,护送我们上山。”
宋怀柔道:“以后,也是这样吧?”
王宸道:“柔儿,你猜对啦!放心吧,骆五叔瞧着冷面寡言,其实很和善的。”
宋怀柔道:“待会,还得你引见。”
王宸道:“这个自然。”
刘佩萱道:“阿宸,那位骆五叔会不会嫌我们话多呢?”
王宸道:“只要待在车厢里,闲聊就闲聊呗!只要不是大声喧哗……阿萱,难道你终于知道自己话唠么?”
刘佩萱道:“阿宸,你比我还话唠呢!柔儿,你来评评理!”
宋怀柔道:“算了吧!你们两个皆是舌灿莲花,能言善道,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