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条从肩部一直拉扯到腰部的刀伤,一看便是伤了有些时日,都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
但或许因为上山过程中的颠簸,那刚刚愈合的伤疤,有了一些撕裂的迹象,所以透过对肌肉纹理的观察,何子墨能清楚的判断出,当初这刀伤,到底有多么严重。
而萧鸿的伤口,还不仅仅只有这背上一个地方。
可以说他身上,那些被包扎的地方,都是一道道的血口子。
而由于萧鸿气血严重亏损的关系,这些血口子有的还如同新伤一般,根本没有要愈合的迹象,只是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还有了几分发白和即将腐烂的迹象。
何子墨不敢想象,这萧鸿的身体究竟是什么做的,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承受如此沉重的伤害。
而当那些被药草药液覆盖的肌肤,擦拭干净的时候,何子墨似乎又能理解,为何萧鸿能承受如此重的伤势,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因为萧鸿除了那张俊俏的脸,他的身上,几乎没有几块完整的皮肤,全是或是隆起,或是凹陷的疤痕。
何子墨行医数十载,虽都是缘分行医,不像其他的大夫那般,可以每天都接触病患。
但能求医求到何子墨这的,哪个不是寻常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或是濒死之人。
所以何子墨也见过不少伤势严重的人,可有萧鸿这般重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何子墨没再犹豫,他将萧鸿褪去全身衣物,从上至下都清洁了一遍,而后又取来三十多种药材迅速研磨成粉。
再将萧鸿每一道结痂的伤口全都重新撕开,把药粉涂抹到创口处。
做到这一步,何子墨已是有几分焦急起来,先前他见萧鸿的状态,还以为有了自己的医术,最后再配合这九色鹿的血,医治萧鸿并非难事,还让萧昙放心。
可如今他才发现,萧鸿方才模样,看着能医,但衣服和布袋退去之后,这伤想要救回来,光靠自己的医术根本做不到。
得看萧鸿自己,看他身上的伤口,能否吸收这些药粉,因为只有身体吸收了这些药粉,萧鸿才能接受鹿血的大补。
否则九色鹿这大补的血,一旦进入萧鸿的身体,萧鸿身上的伤口,必将迅速溃烂,而萧鸿目前的状况,根本受不住那般折磨。
……
何子墨紧张的看向萧鸿,在这回声谷,他还从未有过失手,最差也就是昏迷不醒的秦阳。
如今若是萧鸿的身体,不接受这药粉,或是吸收缓慢,那么今日萧鸿必死。
……
对现在的何子墨来说,招牌砸了,已是无关紧要,便是损了功德他也不在乎,他担心的是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干女儿,如何告诉萧昙自己没能救活她弟弟!
而萧鸿此刻虽说和何子墨没有什么交集,但归根结底,也算是何子墨的干儿子,若是救不回萧鸿,何子墨又当如何自处?
……
何子墨在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便低头观察萧鸿的情况。
……
“前辈,世子殿下情况如何?可还有救?”
房间里的程子孝,看出了何子墨的焦急,连忙出声问道。
何子墨此刻心烦气躁,回头正欲发火,却见程子孝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条腿因为碎裂了骨头而扭曲着,一只手垂在扶手上,另有的一只手此刻也还在滴答滴答的流血。
何子墨的火气瞬间便消了下去。
……
何子墨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受了重伤。
可即便是这样,方才自己忙着救治萧鸿,没曾留意过他,他都未曾在旁边言语过一句,要知道他的手指此刻已是能见森森白骨,这十指连心他得多痛啊。
然而这个男人却忍着剧痛,关心的仍是他的世子殿下,他的少将军。
如此忠义的属下,何子墨又怎再忍心迁怒于他!
……
不过何子墨并没有回答程子孝的问题,他只是转身走向房中的药柜,取出几味名字古怪的药草和晒干的虫子,快速研磨后,又拿出一个药瓶,将药瓶里的药液全都倒进了研磨好的粉末之中,搅拌一阵,反铺在纱布之上。
……
这时何子墨才来到程子孝身旁,半蹲下来,将纱布缠到程子孝的手指之上。
方才开口说道:“你的手指,算是保住了,至于帮你接筋续骨的事,至少得等三日以后。”
“前辈,我没事,我的手便是断了也没关系,我便是再也无法起身,一辈子瘫在床上也没关系,只求前辈能医好我们世子殿下。”
程子孝见何子墨一直不曾开口,方才又是愁眉紧锁,已是猜到了萧鸿的情况,定是不容乐观,此刻方才哽咽着急道。
然而何子墨却是长叹一气:“萧鸿能活到今日,已是一个奇迹,该做的我都做了,只看他的身体能否吸收我这去腐生肌粉,若是吸收,加上九色鹿的鲜血调和,我必定能将他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但若是不吸收,他肌理已近腐败边缘,再食鹿血只会死得更快,如今能活与否,都看他的造化。”
听闻此言,程子孝顿时便是犹遭雷击,万念俱灰,朝着躺在床上的萧鸿,便撕喊起来。
“萧鸿,你可得争口气啊萧鸿,落雪城刺杀,你没死,蛮军大营我们也都挺过来了,江城那么多人追杀,你不也活过来吗?
如今我们都已经逃出了上都城,可你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要是不在了,那上都城死去的弟兄,那丰老不就全都白白牺牲了吗?
你快给我活过来啊萧鸿!
你别忘了,大将军可还在寒州等着你的啊,还有你的妹妹,你姐姐,还有玲珑,无双,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
……
程子孝的声嘶力竭,也同样传到了院中另一间房里的那对姐妹耳中。
……
从程子孝的声音,还有嘶吼的内容,她俩都已经听出了端倪。
“昙姐,我该怎么办?我怕,我怕……”
泡在木桶里的花玲珑,眼泪汪汪的转过身,无助的看着萧昙。
而萧昙这个曾经半道毁婚,二话不说便领着花骑营赴死清风城的姑娘
这个曾经独自一人,奔赴秦家,独自再出嫁的秦家儿媳妇。
这个曾经一言不合,便要下令攻打江城的花骑将军。
曾经的她,似乎从未怕过,一直都很有主见,然而此刻面对这个久别重逢的姐妹,这个无助痛苦的眼神,她慌了,她没了主意。
要知道,程子孝一声声呼唤的人,可是她的亲弟弟啊!
……
“没事,没事,会没事的,别怕,别怕啊……,会没事的,都会好的……”
此刻的萧昙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聊胜于无,苍白无力的安慰。
她在安慰花玲珑的同时,也在安慰着她自己,可是那不争气的眼泪和哽咽,却是让她明白了,此刻的她同样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