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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到命令后,作为直隶总督的静安实际上是稍稍有些不解的。】

【要求他剿灭莺莺国的舰队——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实际实力情况,但是对于这种剿灭的命令他还是能够理解并且调兵布置的;但是对于所谓的“抚”,他在此时实际上是有些不确定该怎么办的。】

【毕竟,这到底也算是一件未有先例的事情,属于是所有人都没有面对过的情况。】

【而皇帝给出的命令又只是一种大面上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指令方针。】

宋朝,开宝年间。

赵德昭这时再想起来当时皇帝给静安的命令,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妥当:“如果对方知礼守节,态度好,就让他们回关口;如果态度不好,就发兵剿灭……这好像只有‘态度’这种区分方式?”

当然不是说看对方的态度来选择自己的态度不对,这没问题,对方有礼我们就有礼嘛,对方蛮夷不通道理我们当然也不能讲道理了。

但是,知礼守节的处理方案基本如此;可若是对方不懂礼数,但实力并不弱小、不能轻易剿灭呢?

这,不管如何,起码应该有个预案吧——况且,此时的皇帝也已经收到了海中洲陷落、以及从关口传回来的有关莺莺国舰队情况的奏报。

……总不能,皇帝压根没有觉得现有的沽市的守备力量可能会力有不逮?

【七月十四日,莺莺国的舰队抵达了沽市的入海口。】

【静安按照常态派人与对方接洽,但莺莺国采取的接洽态度是平等而非觐见。】

【对于这个接洽态度,静安没有怎么在意,他更关注莺莺国的意图。而莺莺国的乔治和查尔斯等人表示,“什么我们有天大的冤情,但是之前几次想要递交文书都没能成功,此次就是来上诉冤情的”。】

【不管这个“冤情”是真是假吧,但是这个态度起码不是什么桀骜不驯、不知礼数的,属于是皇帝命令中可以与对方正常交谈的那一种。】

【而对于这个“冤情”,莺莺国方面表示,要求央洲一方在六天之内到舰船上来接收莺莺国的文书。】

【静安确定自己目前可以与对方正常接洽,但是这个派人亲自去到莺莺国的舰船上接收文书的事情,他没有把握能不能做。于是他又向皇帝上了一封奏疏,获得批准后,才派人前去。】

【七月二十日,央洲从船上取回了莺莺国的文书。静安随后将其上交。】

【这封文书,莺莺国首相亨利的标题中是给“宰相”,但是,央洲此时早已没有宰相这个职位数百年了,因此,这封文书实际上就是由皇帝亲自阅览并处理。】

【那么,皇帝本人的政务素养、政治眼光、对整体局势的把控,以及某些时候可以称得上是“天赋”的部分对于事务的处理就起着极大作用。】

【虽然,前面的种种事务也都需要皇帝本人的素养,但这到底是他直接面对莺莺国方面提交的文书。】

【而皇帝本人的政务素养或者政治和对时局的天赋如何暂且不提,但是他本人的执政整体方针,一定程度上可以概括成一个词:遵守祖制。】

【通过遵守先祖定下的规制,效仿祖宗建立辉煌基业的做法,以此来重现昔日的繁盛之景。】

【他认为,治理国家,就是要时时刻刻微调方案、弥补不足,这样国家就可以平稳发展;】

【同时,他还对官员们有比较高的道德方面的要求——虽然这个道德要求未必是常人理解中的要求,只是那种流于表面的,或者可以形容为“不可以犯错”,没有犯错就可以等同于没有道德问题,犯错了那就回具有所有道德问题。】

清朝,崇德年间。

虽然神迹并没有在皇帝的政治素养、眼光、把控能力和天赋方面做出什么评价,但是从皇帝前面的种种行为,从他对大臣的奏折的批复和命令来看,这个皇帝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非常有天赋和眼光的人。

他的政治手段,不能说多差,起码他目前还能够稳定地掌控住朝堂中的大臣们,但是多么优秀,倒也没有——虽说有点马后炮的嫌疑,但是皇太极还是觉得,这个皇帝并不算是那种非常出色的君主,也不是那种绝对的天赋型人才。

而若是结合上神迹提到的,皇帝本人大体上的执政方针,所谓的“遵守祖制”……事实上,这个方针一出来,很多事情就已经明了了。

作为“祖宗”的一员,皇太极并不反对后代们遵守祖制,某种程度上讲,他还很乐于见到后代们能够遵守祖制——毕竟,祖宗定下来制度,有些时候不就是想要为后代们定下他们的基本行为规范,让他们遵守吗?

但是,同样是“祖宗”的一员,皇太极本人就已经改掉了不少比他更“祖宗”的祖制——这是因为他看到了时局的改变,因为他发现了政局的需要,而事实证明,他的改动是正确的。

因此,皇太极也并不反对后代们改动一些祖制,只要确实是有所需要的,只要确实是有一定正确性的——即使不是完全正确,但是如果改与不改比较起来,改更合适一些,那么就可以改。

而央洲这时候的情况呢?

央洲此时面对的,完全是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是突然的、全新的变故。

最起码,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们这些祖宗定下的祖制是不能起到多么大的参考作用的;甚至,把时间往上走一走,整个历史上,也没有多少可以用作直接参考的案例。

因此,此时,恰恰最需要皇帝本人的应对能力和眼光以及敏锐度,换言之,某种程度上非常依赖天赋。

可皇帝,大约并非这一类的皇帝。

更不要说那什么“道德要求”了,那是什么道德要求?那明明是皇帝的执政风格的侧面展现——只要你没有犯错,那么就没有问题;但如果你犯下了错误,那么有的没的都会成为你的罪证。

这种执政风格吧……

汉朝,元狩四年。

刘彻嗤笑一声:“别说央洲此时面临的情况并不能从‘祖制’中获得多少参考,就是没有发生莺莺国的事情,想要将国家发展繁盛,也不能完全依靠仿照祖制啊!”

他对于这种一味要求遵守祖制的做法和人,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大汉有没有祖制?还是有的。但是大汉的皇帝们有这么一味地遵守祖制吗?当然没有。那大汉有逐渐繁盛发展起来吗?发展起来了。

——要刘彻说,就算没有莺莺国,只是央洲自己发展,那么皇帝要是只想着仿照祖制而没有什么想法,那么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前面的先祖能够将国家发展昌盛,说明先祖找对了方法,与当时的国家需求相适应;而后来国家没能维持住过往的昌盛,那么说明需求已经有所变化,原有的政令已经不能完全适应了。

此时依旧想着效仿先祖的政令,根本不能算是合适了。

那么这时候应该干什么?当然是应该寻找新的、更合适更有效的执政方案啊!

【皇帝收到静安交上来的莺莺国方面的文书之后,便进行了阅览。】

【但是,这封文书已经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翻译问题。】

【就像是之前静安等人将莺莺国方面的来意理解为“伸冤”“上诉冤情”一样,这封莺莺国首相亨利的文书,内容也有许多部分被翻译为了与伸冤相关的、事实上和莺莺国本意并不完全相符的文字。】

【或者说,出于央洲传统的理解和观念,也出于对于莺莺国等外国的用语和内情并不了解,皇帝和官员们都没能正确领会到莺莺国的文书中蕴藏的实际意思。】

【文书中,将“要求央洲赔偿莺莺国损失”等内容,大量地翻译为了“向皇帝伸冤请求帮助处理冤情”等,因此,皇帝看到文书之后,顿时觉得,这些莺莺国人还是非常“恭顺”“懂礼数”的。】

【由此,这算是一部分让皇帝对于此事的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

【当然,莺莺国文书的内容再怎么翻译,也不能改变首相亨利在其中明确提出的要求,共有五点:

一是要央洲按价格赔偿损失的危险品;二是两国的官员要平等交往、不存在什么上国藩属国等关系;三是央洲要割让一些岛屿给莺莺国;四是央洲要对商行商人们进行赔偿;五是央洲要赔偿莺莺国此次动兵所花费的军费。】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不管翻译到底怎么翻译,但是亨利的这些要求就已经非常明确地透露出来了莺莺国的真实想法。】

【理论上讲,皇帝在看到这些要求的时候,就应该发现,这些莺莺国人与他原本想象的、与翻译中的那些“伸冤”并不相同,他们有着不小的胃口,也有着大量的需求。】

【但是,不论是皇帝没有看出来,还是他没有用心看,总之他没有觉得这些莺莺国人潜藏的巨大威胁。】

【至于说亨利在文书中提出的另一件事情,也就是要求派出专门的钦差大臣与乔治等人面议,皇帝则直接拒绝了,毕竟,这件事情“从未有之”,而先例不可擅启。】

【因此,最终皇帝给出的诏令,或者说答复是,对于你们的冤情啊,我必然会严加查办,你们提到的危险品处置时产生的冤情,央洲马上就会细细审查,如有问题,必将严惩相关责任人;现在,你们也不要在沽市入海口待着了,先回关口去,等着我们查案就行。】

【至于说什么赔偿、军费、岛屿等等,皇帝并没有当一回事,并不打算给对方。但同时,他又不认为,这些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莺莺国一方可能会做出一些行为。】

【也就是说,皇帝的整体倾向从先前的剿杀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安抚”,这除了他认为的莺莺国“恭顺”外,就是因为,他不想让“边衅”长时间存在,这会影响央洲的正常政治经济活动,同时莺莺国人又在海上,这并非央洲的擅长的作战领域,一旦时间拖长,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

【另一方面,则是朝廷已经存在许久的国库财政问题了。现有的财政情况,压根支撑不起一场长期大规模战争的消耗。】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那么就还有一点就是,在皇帝看来,莺莺国只是想要进行贸易,又不是要搞什么政权颠覆活动,他们提出的要求之中,后面的几点不行,但是前面所谓的“伸冤”还是很好办到的——至于说相关官员,他们个人的官途命运,比起皇帝、比起央洲、比起整个国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唐朝,贞观年间。

在场之人都陷入了沉默。

倒不是为了皇帝觉得如果能够通过处理几名官员就能换来和平顺畅的想法有什么大错——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这点损失确实完全算不上什么。虽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会这样做,但如果有人这样做了,倒也属于是权衡利弊的一种选择。

甚至,对于皇帝而言,他还会觉得这大约还只是局限于罢官去职,并不涉及到性命之忧,如果真的面临什么危机而能通过罢免一部分官员而达成好结果,他完全会觉得这无比划算,最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完全不让人意外了。

再说了,有时候就算真的将一部分官员罢免了,只要皇帝有心,这些官员同样不会受到什么大影响——作为皇帝,还不能让一些人面见自己了?

但是吧,问题就出在了这里:这样的做法真的有用吗?这样的取舍,真的能够达到皇帝自己想象中的效果吗?

恐怕不见得。

莺莺国的意图已经表现得非常明确了,完全都没有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不讲清楚,他们非常直接地表示了条件:赔钱、割让岛屿、出军费。

这是谈判!这是两国之间明确的谈判!这是在一方已经诉诸武力之后而进行的谈判!

而并非是什么一个番邦之国前来向上国“求助伸冤”!

这两者之间,完全没有相似性,也完全不是一件事。但是皇帝却偏偏压根没有领会到对方的意思,也没有明白当前的局势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还是将这件已经可以说是谈判的事情,当做了那些小国、藩属国来向自己求助、来向自己请求平叛断案的事情,而完全没有明白莺莺国绝非那些国家,对方也压根不是以一个低一层的地位来交往。

彼时央洲的这位皇帝……完全不具备这种面对突发事件、面对之前没有过的事件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