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旬,芒种。
一行人正行走在河间郡、任丘县的官道上。
此刻,道路两旁能看到田野里的百姓,正在打理着五谷之一的菽,也就是大豆。
他们都很忙碌,因为今年河北地区依旧持续干旱,地里的百姓正不断从远处担水前来浇灌。这个时节,如果不尽快在大豆出苗分枝期,进行补充灌溉,恐怕到了九月份就会颗粒无收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
“天气越来越热了。”
秦末说完叹息一声,又抬眼看了看远处忙碌的百姓,这些都是农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彩。
马车内,张宁也掀起车帘对正眺望着远方的秦末说道:“夫君,如今河间严打已过去快一年,这次微服出巡,想必夫君定能看到这里百姓真实的生活景象。”
“父皇,坐车一点也不好玩!”
张宁怀里的秦泽抱怨了一声。
“嗯?”
秦末顿时垮着脸,对着秦泽教育道:“泽儿这次出巡带你出来不是玩的!看看外面这些人,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这一切都是外面这些每日辛苦劳作的百姓赋予你的,如果将来你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随时可以将你拽下来!”
秦泽瘪嘴想要反驳,但见秦末板着脸,又只能忍住心中的不悦。
“还有,你将来为君主不能别人让你看到什么你就相信什么,你要自己亲自去看,才能看到你自己想看到的,记住朕的话,只有从百姓中来从百姓中去,才能获得百姓们的拥戴!”
秦末行说完,张宁便劝慰道:“夫君,泽儿还小你跟他说这些,他哪里会懂。”
“哼,宁儿这小子鬼精着呢!不让他多吃点苦头,怎会知道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说到这里,秦末又看向秦泽:“对吧,泽儿?”
“……对!”
秦泽闷闷的回答了一句。
自从出巡大部队离开邺城后,秦末便悄悄兵分两路,另一队光明正大的南巡前往泰山,准备来年的封禅大典。而这一队则绕道从南出发,途径河间郡,再经青州查看港口的筹建工作,而后辗转去往中原泰山举行封禅。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
远处霞红万丈,一轮残阳斜挂高空,宣告着今日即将结束,此刻百姓们也纷纷开始回家。
“停车!”
秦末一声令下,整支队伍停了下来。
马车外,骑着高头大马领头的典韦警惕地看向四周环境,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勒马奔向后面的马车,问道:“陛下,要在此处歇息吗?”
“嗯,时辰也不早了,今晚就留宿于此。”
听到秦末发话,典韦赶紧招呼几名侍卫,吩咐他们去前面的村落打点,并寻找一处落脚地。
“前方村落叫什么名字?”
闻言,一旁的辛宓赶紧上前回道:“回陛下,前面就是任丘县最东边的清风村,此村原本共有三百六十户,去年登记在册包括收容的难民在内,共计五百八十九户,里吏名为张禹,也是清风村的村正,乃车骑将军张合的叔父。”
秦末赞许的点了点头,身为起居郎兼女史,辛宓的工作无疑做得很好,这些资料一问便知。
这次微服,他只带了自己的一家人。
而这支部队人数也不多,侍卫只有二十几号人,且全都是一等一的顶尖护卫。
由于是秘密出行,所以根本就没有打出任何旗号,所以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日落而息的百姓见状,也只是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队伍,然后又继续朝自己村里走去。
南来北往,这样的队伍几乎每天都会从官道上路过,所以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
秦末看了看这些百姓,虽然他是皇帝,但沿途看到百姓忙碌一天,终于等到日落而归的身影,也能感受到百姓整日劳作的辛苦。
下车后,秦末便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此时正值饭点,本该家家户户燃起炊烟的时候,整个村庄只有一处地方的烟囱冒着炊烟。
随后,一行人便朝村庄内行去。
刚入村口,里吏便朝众人迎了过来。
人群中,一名六十来岁的小老头对着秦末施礼道:“不知使差到来,老朽张禹有失远迎!”
因为这一年经常有邺城派来的使差前来做调研,所以沿途只要落脚,典韦便吩咐侍卫告诉里吏,他们这支队伍就是朝廷派下来做调研的。
“老人家不必客气!”
秦末笑呵呵地说道,随即亲切的拉着里吏的手寒暄道:“您就是清风村的里吏张老伯吧,在下秦禾,奉圣命下达至河间各村县做调研。”
“不敢当使差的称谓!”
张禹恭谨地说道:“老朽正是清风村的里吏,各位使差里面请,老朽已命人备好了饭食。”
“哈哈哈哈……那就有劳张老伯了。”
秦末朗声大笑,跟着与张禹并肩走向里面。
张宁带着秦泽,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这位里吏倒是挺热情的,路上就给秦末开始介绍起村内的具体情况。
“我们清风村不大,除去入征参军的青壮力,村里连同妇孺总共还有三百六十人……”
…………
听到这些话,秦末忍不住好奇问道:“我一路过来,看见路边树上的叶子都光了,村里树上的叶子也不多了,哪里去了?”
“猪,让猪吃了。”
此时,一名拄着木棍失去一只腿的瘦弱男子大声说道。
见秦末疑惑地看向这名男子。
张禹见状赶紧岔开话题,解释道:“他叫来福,原本是一名冀州士兵,只因在邺城保卫战之时落下残疾,如今退伍回村里帮忙种地。”
听到张禹的解释,秦末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倏然起敬:“原来是一名光荣的退伍战士,我秦国每年给伤残士兵下发的补助,应该足够他今后的生活了,为何我看着这位兄弟,似乎过的很困难,难道任丘县下发的补贴没有落实吗?”
“哎……”
闻言,张禹轻叹一口气,说道:“我秦国如今处处都需要用钱,明年陛下又要南征,我们整个村能够活命全靠陛下,更何况来福他还有手,能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他就没有去县里领补助,为的是想替陛下多省一点。”
听到此话,秦末眼眶顿时红润了起来。
“秦国能有这样的战士,乃秦国之福也!”
张禹说着,伸手指向右侧,说道:“使差前面就到了,堂屋已备好了饭食。”
进入一间土坯房。
秦末前脚刚踏入堂屋,便看到桌上的烧肉,烧鸡还有豆饼等等,甚至还有酒壶和杯子。
看到这些,秦末又把脚收了回去。
堂屋的张禹笑着说道:“使差一路舟车劳顿,定然饿坏了快快入内。”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村里杀的猪,鸡也是我们村里养的。”里吏赶紧回道,深怕这位京都来的使差不满意。
“树上的叶子都光了,哪里还有饲料喂养牲畜啊,走,去村里的公共食堂看看。”
说罢,秦末一口没吃往外走去。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村里的大食堂。
由于前些年冀州接纳了几百万的灾民,所以秦国村落一直实行的是公共大食堂,吃不上饭的老百姓和灾民只要干活,就不会饿死。
秦末来到大食堂,看到了几口大锅里全都是米糊煮树叶,顿时心里掀起了滔天愤怒。
秦国每年都从南方收购几百万石粮食回来,冀州百姓怎么过得还是如此的艰难,要不是亲眼所见,光是看文书上所言,他还真以为冀州当地的百姓生活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