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笨蛋。
他不就是个明明对爱意无比渴望,却连抬头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的笨蛋吗。
可这个笨蛋偏偏无比幸运,得到了来自于柳疏在意,让对方为他而驻足。
接下来的时日里,柳疏出门越来越频繁,甚至于肆无忌惮,也不再陪厄洛斯玩什么“囚禁”的把戏,只当还如从前在古堡中一般随意进出。
厄洛斯不敢劝,不敢拦,甚至不敢要求同行,只是一次次坐在房间中等待着,忐忑不安,却又满怀希冀。
有时哪怕亲眼看着柳疏离开这个房间,也不敢开口置喙一二,只是轻轻攥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上一句:“公爵大人还会回来吗?”
面对厄洛斯的问题,柳疏有时会白他一眼,又或是撇撇嘴,便不再理会,总归没有一次正面回答过他。
可每一次,漫长的等待之后,厄洛斯总能再度看到这个人的身影。
柳疏明明不曾回答过他的问题,却又好像答允了他会再回来,一次又一次,从未失约。
——
破局的转机发生在柳疏一次闲逛回来之后,他鲜有心情这般好的时候,一直到回来时,眼角眉梢都透着真切的笑意。
“怎么今日这样高兴?”厄洛斯的心情似乎都被他浅淡的笑意感染得明快了两分,开口问了一句,“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吗?”
“也不算是。”柳疏摆摆手,想了想,说道,“遇到一位故人而已,说来应该还算得上是你的前辈。”
“我的前辈?”厄洛斯有些不解,思索片刻,“莫非是公爵大人的前任管家吗?”
柳疏点点头:“嗯,没想到他如今就住这附近。”
柳疏的上任管家也是位混血,在古堡工作了大半辈子,年纪大了,才退休回家养老。
虽说身份上是管家与公爵,可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年月,对方的为人也不错,柳疏向来视其为老友。
老友重逢,总是欢喜的。
厄洛斯与这位管家素未谋面,可见柳疏这般在意于他,心头未免有些吃味。
又一想到对方陪伴柳疏的时间比他还要长上许多,那点儿吃味便酿成了无法言喻的酸。
“那公爵大人愿不愿意给我他的详细地址呢?”厄洛斯垂下眸,轻声问道,“既是前辈,我有空自然也该去拜会一番。”
虽说听起来应该不能算是“敌人”,也得知己知彼才好。
柳疏眸中划过一份隐秘的笑意,不多想,便将那位老管家的地址告诉了他。
厄洛斯得偿所愿,不过翌日便去登门拜访了。
因为是混血的缘故,哪怕年事已高,身体里那一半血族血脉依旧维持着他年轻的面容,只是语调和缓,透出些老人家的意味。
“公爵大人的现任管家先生啊,那快请进。”老管家听厄洛斯道明身份和来意,并不如何惊讶,而是笑道。
厄洛斯也恭敬不如从命,随他进了屋内。
两人很快围绕着柳疏和那座古堡聊了起来,竟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你问我公爵大人从前有没有特别亲近的人?”老管家的神色有些许惊讶,“那怎么可能有,公爵向来是不喜欢旁人靠近的,就连我也是在古堡待了几十年,才勉强被公爵大人接纳了一点。”
“真,真的吗?”厄洛斯有些难以置信。
柳疏分明说他从前有过许多位情人来着。
“自然是真的。”老管家见他似是不信,再度肯定道,“我还问过我之前那一任管家,他也这样说。”
“所以我那时听闻公爵大人和我离开之后,来的那位新管家十分亲密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公爵肯接纳旁人总是好事,只可惜那位管家似乎没在古堡待多久,就消失了。”
厄洛斯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在旁人眼中,已经是消失的前任管家了。
“原来如此。”厄洛斯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笑意,谢意亦恳切,“我还真不清楚这些呢,多谢您。”
“不必客气。”
“……”
两人聊了小半日,厄洛斯才告辞离开。
明明只是这样短的一段时光,却让他有种莫名的恍如隔世之感。
老管家没有骗他的理由,何况据他所知,除去他们那段过往,柳疏身边确实没有出现过什么他很亲近的人物,更不曾传过什么绯色逸闻。
或许那位老管家说的是真的。
柳疏从前,确实没有过其他情人。
可柳疏又分明说,他不是第一个。
厄洛斯蓦地想到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可能。
以他的公爵大人那般高傲的性子,承认自己在感情史上一片空白,应当是件极丢脸的事。
或许只是为了在他面前充面子……
厄洛斯漫无目的地逛着,一路上胡思乱想了许多,都觉得没有比这个猜测更合理的解释。
而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踏上了去往古堡的路。
似乎是窥见了一点隐秘真相,他便越发贪婪的想要了解更多。
古堡离此地并不远,他之前带着柳疏乘马车也只用了一日工夫,此时一人一骑,快马疾行,不到半日便抵达古堡。
厄洛斯潜入古堡的动作已经十分轻车熟路,很快便溜进了柳疏平日最常待的书房。
刚踏入书房,厄洛斯便在书房桌上,看到了那束早已枯萎的桔梗花。
那束花本应散落在柳疏房间的门口,之所以会出现在书房,甚至干枯了也没被人收走,只能是出自于一个人的指令。
厄洛斯的目光开始匆忙在书房内逡巡起来,果真又在书架上找到了他那几日送来的其他物件之一,一个精致的兔子玩偶。
拉开抽屉,那些他以鲜血写就,满篇尽是爱语的信笺也整整齐齐地安然摆放着。
到了这一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厄洛斯将那些东西重新摆放好,以最快速度回到那座地下宫殿时,柳疏正睡着。
许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相伴,此刻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竟还好像睡得不甚踏实的模样。
厄洛斯放轻脚步,缓缓走进去,在床边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柳疏踝上被他自己一次次重新戴回去的镣铐。
镣铐被摘下的瞬间,柳疏脑海中响起任务完成的声音。
想来从始至终,被这镣铐禁锢的都不是柳疏。
只是他而已。
他被这些镣铐和锁链束缚着,明明处处有迹可循,却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美梦成真。
他们之间并非他一厢情愿的渴求,或是镜花水月般的虚妄。
只是那些悄然滋生的爱意,未曾被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