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吐出的嗓音清透又干净,连问的话听起来都有一种甘冽的舒适感。
高氏的脸上不禁微微露出了喜色。
她有些飘飘然地仰起头,拿出了长辈的姿态说教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妇以为这些都是下面那些妾室们邀宠,才会用的手段,”
高氏的话刚说完,徐欣意的身子就猛地一颤,脸色惨白惨白地看着她。
高氏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影射皇后娘娘上不得台面吗……
她是怎么敢的啊?!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柔安淡淡地抬手,手中的玉箸碰击到碗碟边的脆声。
高氏浑然不觉殿内的气氛凝滞,她挺直身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道,“皇后娘娘,您作为欣意的小姑,臣妇才愿意多句嘴,”
她朝柔安努着嘴巴,眼神带着莫测的深意,叮嘱道,
“您现在不该拘泥于这些小事儿,调理好身子,尽早生个皇子才是要紧,您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要是等皇上过了新鲜劲儿去了别的妃嫔宫里,搞出个皇长子来,对咱们可大大的不利啊!”
高氏得意洋洋,徐家的门第虽然不算低,但她是个继室,许多高阶的命妇们都与她没什么来往。
等到她和皇后娘娘亲近了起来,看那些人还不赶着来巴结她?
于是高氏更加大胆了起来,献媚道,“皇后娘娘,臣妇有一妙方,可使有孕之人的珠胎,女翻男……”
“大胆!”
柔安陡然沉下了脸。
她将手中的羹匙‘砰’地丢在了碗中,美目中流露出森冷的怒意,呵斥着,“什么女翻男?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肆意议论皇嗣,是仗着本宫好脾气,不敢用宫规打杀了你么!”
奶白色的汤汁溅了一桌,高氏美滋滋的谄笑定格在脸上。
高氏突然记起来,这位长得花颜月貌的妙龄少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生杀只在她一念之间……
高氏的双腿发软,浑身颤抖个不停。
徐欣意咬着齿关,狠狠地拉起高氏的胳膊起身跪了下来,艰难道,“高氏愚昧胡言乱语,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京中谁人不知皇后娘娘独宠圣恩,偏偏这个作死的高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戳皇后娘娘的心窝子!
徐欣意的手劲儿极大,高氏的胳膊被扯得生疼,她双膝重重地捶在地上,冷汗一滴滴地从额上滑落。
柔安冷觑着跪下来的妇人,语速也变得极为缓慢,“或者你是想,在本宫面前表演一番驾驭后宅的本事,教教本宫如何当好这个皇后?”
回过神来的高氏吓坏了,“臣妇不敢!”
高氏脑子里一片空白,伏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臣妇只是想帮帮皇后娘娘,并没有其他的念想!”
柔安嗤笑了一声,“其他的念想?你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也配给本宫出主意?”
眼神和语气越来越冰冷。
她抄起旁边温水浸过的湿帕子净了净手,抬眸凝了过去,“想来徐夫人也是极少出去赴宴吧?否则顶着这副招人厌的嘴脸,被人叉出去了可不好看。”
“玉珠。”
徐将军是位良将,为大邺南征北战身负名望,唯一的一点瑕疵便是这续娶的高氏……留一线,也好为着以后铺路。
高氏跪在地上哆嗦着唇,听着柔安吩咐着宫人,“将徐夫人拖出去掌嘴二十,并着人遣送回徐府!”
高氏神色绝望,彻底瘫软了下去。
——
送走了俞氏和徐欣意二人后,已经过了未时。
柔安卸下脸上的浅笑。
阿娘之前身体不好,她不想叫阿娘看出来她因为此事心情不美,所以一直在硬撑。
她揉着眉心,面色难看地歇在了榻上,“忍冬,把宫门关上,吩咐赵孟华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尤其是皇上!否则本宫拿他是问!”
那高氏话里话外都在点她生不出孩子,是她生不出么?是那狗皇帝之前瞒着她用了避子药!
柔安愤愤地捶了下羽枕,把头埋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情绪好像格外的烦躁。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
忍冬和菘蓝无奈地对视一眼,应了声。
——
冬日的夕阳暮色下,微凛的寒风迎着面吹来,邵承冕批完了折子兴冲冲地带着人回宫。
远远地,康盛就觉得不对劲,他使劲地眺着前头又抬头看了眼天色,疑惑地问道,“皇上,今天娘娘的宫里怎么大门紧闭?”
朱漆楠木的大门关得严丝合缝,门口一个值守宫人也没有。
“朕怎么知道!”邵承冕明显也看见了。
他蹙着眉加快了步子,语气很不好,“桓桓该不是因为今天岳母来了,朕没过去生气了?”
“有可能。”
康盛似懂非懂地直点头。
他也想不出皇后娘娘为什么生气,明明早上走的时候两人还黏糊着呢。
越往近处走,邵承冕就越心焦。
原本是想着有外人在,他过去说话不方便,没想到这事儿上也能出差错。
提步迈上台阶,他伸手推了推门,大门纹丝不动。趴在门缝上一瞧,里面横贯一件崭新的大锁。
邵承冕收回手,额角挂起来好几道黑线。
身后这么多人看着,桓桓就把他拒之门外了,夫纲何在!
尴尬地哼了一声,冷傲转过身,“皇后今天要是不好好求求朕,朕绝对不进去。”
康盛听见这话……只当没听见,他咳嗽了下清了清嗓子,“皇上驾到——”
连叫了好几声,嗓子都快破音了也没有人过来开门。
一道弱弱地声音从里面传来,“康公公别喊了,皇后娘娘有旨,今天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否则就要小的提头去见。”
康盛边听,边偷窥着邵承冕的神色,忙道,“赵孟华,这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人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奴才是外院的,也只知道个大概。好像徐夫人说了什么话惹了皇后娘娘,被赏了巴掌。”
邵承冕一听急了,立马放下抱着的手臂,转身道,“那徐夫人惹了她和朕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他真的冤!
“皇上,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冬日天色越来越暗了,天际都泛着灰黑色,邵承冕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门外的一条……
他越想越气,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冲着门缝大声道,“走就走!朕回立政殿去!”
说完银靴一转,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步走了出去。
康盛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挥起拂尘领着人跟在了后面。
皇上终于威武了一回,只是明天该怎么办呢……
还没等康盛想出答案,他身前的阴影就突然消失了。
他疑惑地抬头四处一望,那道玄色的人影正好翻上了瑶华宫的宫墙,嘴里咬牙切齿的,“臭桓桓,看我怎么收拾你……”
内殿里,柔安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侧躺在榻上。
她刚睡醒,头晕晕的就叫,“菘蓝,把本宫的清凉油拿来。”
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眼看着到晚膳了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大掌中搁着个青绿色的小瓶子递了过来。
柔安愣了下,旋即转过了身,她美目一眯指向了门口,“你怎么进来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