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宫。
秋风萧瑟,花叶凋零,空旷清冷的院落中只有几个婢子慢慢洒扫的声音,疏白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楹间照下来,落在室内没有一丝暖意。
青瓷小碗中装的补药散发出刺鼻的苦味。
孙芷薇面色奄奄的,素散着头发倚在榻上,涂着大红寇丹的指甲从底下新长出了一块,截断的很是难看。
她瞥了一眼药碗后,声音冷清地说道,“端走吧,余毒恐怕已经侵入肺腑,本宫就是喝再多的药也没用了。”
那日计算好的药量不知何故出了纰漏,回来以后她不仅吐血不止,更是精神恍惚,夜夜都睡不好。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皇上,可后来想想如果是的话,皇上为何不直接杀了她,给那个贱人腾位置?
还有那支藏着机关的簪子,连周嬷嬷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宫里能做到这个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能是谁呢?
青玉闻言走了过来,淡然的眉目间藏了一丝不忍,她温言劝道,“皇后娘娘,别多想,陈太医都来看诊过了,您的身子会好起来的。”
说着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将药碗递给了孙芷薇。
青玉的话将孙芷薇从沉思中叫了回来,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陪嫁侍女,丹凤眼中的迷茫褪尽,露出一丝厉色。
整座玉棠宫中,能近身接触她和周嬷嬷的只有青玉!
还有那日秋狩也是,本该陪在自己身边的青玉正好回去找她那支掉了的凤钗……
孙芷薇不敢再想下去,苍白的手腕上青筋顿起,双手死死地握着身上的锦被,她声音阴冷,“青玉啊,周嬷嬷死了,本宫身边只剩你一个可靠的人了,你可不能背叛本宫。”
凉恻恻的视线像一道锋芒,划破了青玉淡然的防线。
青玉垂下头,低声道,“奴婢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还请娘娘放心!”
多年侍奉,孙芷薇隐隐发狠的声音让青玉心有戚戚,她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临出门前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孙芷薇看着青玉仓惶逃出的背影,眼中的肃杀之色显露无遗。
——
这些时日以来,际州贪腐一案叫邵承冕有些焦虑。
际州富裕,上临京都下临江南,且水路旱路皆宜,是行商走货的必经之地,每年出缴的赋税可抵七城之数。
就因为油水丰厚,这几年际州的官员们越发的不知收敛,不仅贡上来的不足之前两分,更是向朝廷天天哭穷。
谢昭之前去暗访探查,得知光是露出的那一点皮毛就足以充盈小半数国库,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更何况还有那位……
邵承冕合上折子。
康盛从门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安静室内气喘吁吁的声音叫邵承冕蹙起了眉头。
他不禁抬眸,出口训斥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康盛擦了把汗告罪。
将玉棠宫传来的口信儿一字一句地转述了出来,“皇上,青玉来报说,皇后娘娘可能知道什么了,这几天避着她,提拔了几个二等宫女在内室里伺候。”
说着将一张纸条呈到龙案上,邵承冕拿了起来。
康盛补充道,“上面写明了孙相在宫内各处的眼线名单,青玉说……”
顿了顿。
“皇后娘娘恐怕不会让她活命,所以她就将这些提前写了下来。”
邵承冕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便记在了心里,那双晦暗的深眸寒芒闪动。
他沉思了半瞬看向康盛,“皇后心狠手辣,青玉以前虽然也不是善类,毕竟也给朕办了事儿。
这样,你想个办法将青玉调到别处去吧,省得又被她害了性命。”
康盛摇摇头,“青玉犟的很,奴才也劝过,她说什么也不肯走,说青枝也没了,她要是死在皇后娘娘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邵承冕轻轻颔首,便不再管她。
他往后仰靠在龙椅上,长腿搭翘到案头,“至于孙相,就放手让他排兵布阵吧,朕等着他收网。”
邵承冕气定神闲地搁下那张纸条,脑中想的都是柔安。
乖宝,等着朕扶你坐上后位。
这几日的京都的天气越来越干燥,柔安背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已经活动自如,开始搽祛疤的玉容胶了。
感受着背上药膏的舒缓冰凉,她趴在邵承冕的大腿上,担忧地往后转着头。
“怀周哥哥,伤口会不会很难看,会不会留下疤痕啊?”
作为女子,谁都希望自己全身光滑无瑕,但要是为了救皇上,而在背后留下这点微不足道的光辉痕迹……
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他每看到一次,就会想起对她的亏欠。不拘泥于小节,她心中清醒着。
抹药的长指滞了一瞬,邵承冕歉疚地看着柔安雪白肩胛上一寸大小的伤疤,他温声哄着,
“没有,桓桓哪里都是好看。陈太医不是说了么,平日里多用些刺参和花胶,再配合着玉容胶外用,桓桓的肌肤定会和以前一样。”
埋在他衣袍间,柔安声音闷闷地带着丝鼻音,“那要是好不了,怀周哥哥可不能嫌它难看。”
身子被翻转过来,蓦地对上了邵承冕认真的眉宇,她有些怔怔地,“你干嘛呀……”
邵承冕跪坐在榻上,冷冽墨瞳犹如黑夜里的清辉月一样温柔。
“也许是我的身份让你感觉到不安,这很难改变,但桓桓你要相信我。一开始,你的美貌很能吸引到我,但爱你护你,绝对不是纯粹的因为如此。”
就好像锋利的轮廓在她面前,永远带着温和的弧度。
柔安侧开头,不愿细想。
只急不可耐地勾拽着邵承冕的白玉腰带。邵承冕无奈笑了一下,随即就撑着手臂俯身压了下去。
玉烛帐摇,鱼水情爱能覆盖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