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散尽,云遥满目惊疑:“怎么回事?”
天问幻影道:“是吾收手,将你的力量也一并送去更遥远的天外,若在此相撞,恐危及万物。”
“可我们还没分出胜负,现在该怎么算?”
“算作平手了,这一战,吾亦思量许多,虽然胜负未分,但吾答应你,不再插手三界之事。”
云遥长舒一口气:“唉,可惜,要是能彻底赢你就好了,毕竟你答应过能为我达成所愿。”
“那么此役不算,从头再来,你可愿意?战到分出胜负为止,你如愿以偿,或天地就此陨灭。”
“不、不打了,我接受。”云遥无奈苦笑,能否得胜,心中早有底数,深深明白。
“此地短短一瞬,人间已过数年,吾所耗甚多,不能再原时原地相送于你。”
“那可糟了!”
“快回去罢,有人还在等你。”
归来人间,云遥四处寻觅,走遍回忆中每一个角落,始终不曾见到她。
当渐渐心灰意冷,临近绝望,抬首大惊,自己已在悄然间走到一片竹海外,环顾这人间仙境,想起此地,曾经也有过一份承诺。
“大哥哥!”
“你......”
“你忘了,我是小宝呀,你和姐姐曾经来这里,帮我们打倒了巫罗。”
“我没忘。”
“你分明才想起来,否则大姐姐怎会等你那么多年?”
“你说什么?”
“她就在竹林中的湖畔等你,她说你一定会来的。”
云遥疾步跑去,天空忽然飘起细雨,自己却恍若不觉,如丝春雨中,碧绿翠竹间,那熟悉的身影,不是她还是何人?
“雪......”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两人紧紧相拥,此情此景,无需任何言说。
二十年后。
阆州城祥和一片,微雨中,少女身背短剑,于街巷间彷徨。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吕小戈的人?”少女走到一家酒坊前。
“别问,问就死了。”五大三粗的妇人张口痛骂。
“多大仇呀!”少女不解。
“这小子,本该娶我家闺女,那可是从小定下的亲事,为了逃婚,连父母给他留的家业都不要,说什么闯荡江湖、寻仙问道,再没回来过。”
“这样......”
少女虽流连此景,却终需离开,一待数日,不舍地走出城镇。
然而离城不远,只见一位头戴斗笠者立于山腰眺望,许久未曾挪动脚步。
少女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道:“请问你是否认识吕小戈?”
“这、这都被你认出来了!”男子向身后一倾,被吓得斗笠也随之掉落。
“你就是?”少女欣喜道。
“你可千万别告诉城里人。”
“他们说你闯荡江湖,寻仙去了,几时回来的?”
吕小戈面如死灰:“别提了,当年我出城没多远,遇见一伙山贼,抢得我只剩一件裤头。”
“不会武功还敢闯江湖?”
“我哪知江湖有多险恶?没脸回去见人,从此以后就在附近城镇做苦工,每隔数月乔装回家看看爹娘。”
“我听说,你还负了人家的女儿。”
“我是想衣锦还乡再作打算,谁知她已嫁人,唉,不提也罢。对了,姑娘你是外乡人?为何认识我,难道是哪个远方亲戚说媒?”
“做你的梦去罢!”少女取下背后短剑,向着她狠狠一敲。
“饶命,饶命!女侠有话好说。”
“少废话,快带我去你太祖公的石像前。”
“你认识我太祖公?”
“他是我爹娘的故人,往年这时候都是爹娘亲自前来拜祭,可今年来不了,于是就让我代为走一遭。”
吕小戈道:“我太祖公可是剑仙,什么事比拜剑仙更重要?”
“剑仙算什么,南海中有位白衣剑神将云游九州,淡出尘世,爹娘是特意去向他道别的。”
“哼,就会吹牛。”
“你说什么?”
“你、你会武功,你说了算。”
“少废话,还不带路?”
“凭什么?我也不能就这样任人指使呀!”
少女从腰包中取出一锭银两:“够不够?”
“够!够!”
两人结伴而行,向旧地走去,吕小戈捧着银子狠咬一口:“疼,果然是真的。”
“哼,丢人。”
“不过,你还是没说为何会认识我?”
“当然是爹娘告诉我的,爹是个路痴,给我指路,指着指着自己绕晕了,娘说我若找不到大爷的石像,就去城里打听一个叫吕小戈的人。”
“你管我太祖公叫大爷?你占了我多少辈便宜!”
“这不重要。”
“你爹娘认识我?”
“是呀,他们还给你买过糖葫芦。”
“想不起来了,如我这显赫家世,小时候给我买过糖葫芦的人不要太多。”
“娘说你还欠她钱,不过我们一家在沧澜山上隐居,不过问世事,她也就不计较了。”
“我还欠过别人钱?那更记不住,”吕小戈直摇头,“对了,还没请教女施主尊姓大名?”
“我叫云蝶。”少女微微一笑,艳若桃花。
“雪中蝴蝶?难见之景,喂,等等我,路还没带完!”
“吕小戈,我记得爹娘还说你是写书的,几时封笔了?”
“早就完了,我一辈子只写这一卷。”
数日以来,微雨从不停歇,山涧一切分外迷蒙,二人渐渐不愿承受,云蝶取出一柄青伞撑起,伞面芳荷盛开,几只彩蝶翩翩而舞。
“云姑娘,你居然带着伞?真是未雨绸缪呀。”
“这是今年生辰,爹娘送给我的礼物,让我随身带着,谨记永远也不能抛下。”
吕小戈不明其意,但遥望久违的故乡景致,直叹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哦。”
“我念了上一句,你为何不接?”
“我不会呀!”
“原来你没读过书!这一路亏我还浮想联翩,满脑子风花雪月。”
话音未落,一拳挥来,吕小戈被按倒在地。
“女侠饶命!别打脸!”
“瞧不起人是不是?没念过书怎么了,不能过日子?还浮想联翩,你也配!”
“住手!打死我谁给你带路?好家伙,这么大力气,你是属牛的?”
“都是娘教我的,当家就得拳头硬,像我爹现在这样,整日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唉,岳丈......不,令尊真可怜。”
“谁呀?”
“这两个词,都是指你爹。”
“你敢骂他?”
“不是骂人的话,唉,看来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还不快带路!小心我把你的腿打断!”
吕小戈被揍出一对黑眼眶,鼻青脸肿,惨状不忍直视,可仰首望去,猛然清醒道:“等等,今日是清明?”
“不错。”
“你清明时候跑来给我太祖公上香是何意?”吕小戈顿时大怒。
“你?翅膀长硬了敢这么对本女侠说话?”
“我不管!打死我也不带路了,回去找你爹娘问个明白。”
云蝶略显委屈道:“他们每年都这时候来。”
“我太祖公是成仙,又不是死了,不会挑好日子?”
“可是!”
忽然,一道白光划破天际,即使烟雨中,也能明晰看见,而吕小戈不难发觉,前方落脚之处也正是他们此行目的。
“是剑仙!快,快去看看!”
说罢,立刻撒腿而去。
“哼,少见多怪,比我爹差远了。”云蝶一面跟随,口中喃喃不屑。
待到石像前,只见一位雪裘女子,白布遮住双目,俨然失明,却丝毫无碍她辨识四下一切。
“不是太祖公......”吕小戈匆匆赶来,甚为失落。
倏而,只见女子俯身蹲下,广袖中取一坛清酒洒在石像前,另一手执一朵他从未见过的奇花,悄然置放。
“看,昆仑的花又开了,与当年一样,这盛世山河,如你所期。”
吕小戈未能听清,待走到身旁,她已不再多言。
“敢问前辈,您是我太祖公的故人?怎么您也这时候来?请告诉我,他没有死,他是成仙了对不对?”
女子愣神许久,起身道:“我,只是个过客。”
说罢,化为一道白光飞去,烟雨迷蒙的天地间,只剩下彷徨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