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上船后,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
船就开了,满载着船客。
唐郁推开房间的窗户,湿润的江风迎面而来,清清凉凉,颇为舒爽。
大船晃晃悠悠驶离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赤水码头,渐渐横入江心。
继而甲板上巨大的白帆被升起,长风鼓荡,风正帆悬,大船沿江顺流而下。
赤水渡逐渐远离了唐郁的视线,然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唐郁所在的第三层,是天字房。
一共十间,所住之人非富即贵。
除了房间之外,三层还有独立的餐室,负责专门为第三层船客烹调精致菜肴。
当然,这是另外的价钱。
唐郁此刻就来到餐室里。
无他,该吃饭了。
餐室里已经坐了一些人。
有锦衣玉袍的公子小姐,有谈笑风生的商贾员外,还有气度不凡的儒服先生。
他们或闲聊,或饮茶,或独坐窗边,欣赏江上的风景。
这些都是天字号的船客上宾,其他层的人是不允许上来的。
唐郁挑了个靠窗的位子,管小二要了一尾鲜鱼,一碟青菜,一大碗米饭。
在江上乘船,吃鱼是绕不开的。
唐郁要的是一份炖鲤鱼汤,没一会儿,小二就端一大盆子鱼汤上来。
炒青菜和米饭也即刻送到。
鱼汤鲜美,味道浓郁,袅袅热气飘散,看起来令人胃口大开,唐郁勺起一勺,送进嘴里。
吧唧两下。
没毒。
味道还不错。
他又用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先是仔细瞧了瞧,又凑近闻了闻。
没毒。
唐郁将青菜送进嘴里,嚼了两口,
清脆爽滑,也还不错。
他最后端起米饭,这个也没毒,就着鱼肉青菜大快朵颐。
窗外,夕阳西下。
余晖为江面镀上一层金色,随着船只前行,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满江的光辉化为碎金,波光粼粼,璀璨动人,令人不禁感慨造物之神奇。
只不过。
餐室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风景,他们甚至都没有扒拉自己的饭碗。
而是有意无意地瞥向那个坐在窗边,正在专心致志对付鲤鱼的少年。
少年身穿黑色劲装,一把黑柄黑鞘的厚背刀放在桌子上,如此显眼。
关键是腰间有一根翠绿的玉箫。
所有的特征样貌都对的上。
让人一看就联想到近来炙手可热的一个人。
贪婪,是人的本性。
有的人贪婪,却被恐惧钳制,不敢付诸行动。
有的人贪婪,却能放大勇气,丧失敬畏之心,抱有一种概率式的幻想。
一道人影突然走到唐郁桌子面前,与其相对而坐,目光炯炯。
来人是一张国字脸,五官刚毅,身形伟岸,一身劲装长袍,布料和形制都是上等的佳品。
啪的一声,一柄华丽的宝刀被他拍在桌子上,与唐郁的黑刀相对。
刀鞘镶嵌七颗华丽宝石,犹如北斗七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与古朴的黑刀反差明显。
周围有人低呼:
“那人过去了,是谁?!”
旁边有人补充:
“彭南,原是楚国人。如今在江汉活跃,是一名一流刀客,实力强横。”
“据说曾经与另一名一流高手一起搏杀过后天圆满高手,战斗经验和刀法均是登峰造极。”
三层宾客并不多,又多是有钱有势有名声的人,被人认出来也不奇怪。
彭南看着面前恍然无觉,闷头扒饭的年轻人,心中不屑地想到。
江湖传言谬之大矣。我已接近他周身一丈,对方却仍然是毫无防备。
这个距离,我只需出一刀,这传言中的魔道天书拥有者就会身首异处。
彭南蠢蠢欲动,看着毫无防备的唐郁,他的右手微微一抬,竟有了直接拔刀的冲动。
不过多年纵横江湖塑造的极低道德感,让他决定先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你就是盛传的前镇抚司密探?”
“外号叫做黑刀的,唐郁?”彭楚南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黑刀,看起来平平无奇。
唐郁放下扫荡而空的饭碗,又盛了一碗鱼汤用作溜缝,最后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吁。
这才抬眼望向对面一脸正气的大叔。
他咂咂嘴,又倒了一杯茶哧溜一声。
咕嘟咕嘟,一口吞下,在彭楚南涨红了脸,到达忍无可忍的边缘之时,才回道:
“是我。”
“找我干嘛?”
这对话很白,一点都没有高手气场,彭南额上仿佛皱起了一个井字。
虽然怒气横生,但他仍然是正襟危坐,维持着高手形象:
“交出魔道天书,饶你不死。”
周围的船客,此刻也都目不转睛地着两人的交锋。
但见那彭南的气势如虹,眼神犀利。
迫得对面唐郁瘫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甚至说话都打磕巴。
“天书?”
“不在,嗝…”
“…我身上…”
唐郁双手一捂嘴,尽管手速很快,还是没有堵住那控制不住的打嗝声。
害,刚才吃太急了,吃完又喝了一大杯茶,属于是岔气了。
关键是唐郁虽然按住嘴,但是每个两到三秒,他的身子就微微抖动一下。
明显打嗝还没有停,他只是把声音按下去了而已。
唐郁立刻凝神静气,调动筋骨肌肉梳理絮乱的呼吸。
远远看起来,唐郁整个人捂着嘴巴,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被彭南骇得一动不动。
周遭的船客纷纷感慨:
“这都还没出招,这唐郁怎么像是已经摆烂投降了一样。”
“果然还是老牌高手经验老道,这些新晋的才俊,还是水分太大了。”
彭南眼神微微一眯,他已经自动将唐郁的话翻译成,我虽然有天书…
但是我绝不会交给你。
如今,该给的警告也给了,船客都能做证,就不算是他彭南趁人之危,暗中偷袭。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彭楚南右手一划。
顺势搭上金黄色的刀柄。
铿锵一声,一道亮眼的白光在餐室内闪耀。
“出刀了!”
“彭楚南出刀了!”
周遭的船客在心中大声呐喊,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惊艳一刀。
唐郁仍然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样子竟是连反觉察和反击都做不到。
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