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平静地握着阿月的手。
净慧禅师一指点在阿月眉心,仅仅是一刹那之后,就缓缓放下手指。
净慧禅师眼中闪过一抹疲惫之色,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阿月则是瞬间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双目微微闭阖,直接身子一歪,倒在唐郁的怀里。
她的气息悠长而平稳,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唐郁并未开口,但是眼中充满了疑惑。
没有等到净慧禅师,而是法真开口解释:
“心魔为外邪入侵,于内心滋长,想要祛除心魔,有两个办法。
一是以高于对方的神念强行剥离心魔,但这相当于直接对识海动手,稍有不慎则令人痴傻恍惚,重则即刻毙命。
二是以神念引导这位姑娘进入识海,教导她调动自身念力控制识海,自行清除心魔。
净慧师侄用的就是第二种方法,这也是最安全稳妥的做法,但也极其费时费力,会极大消耗引导者的心神,甚至折损寿命。
九州各大宗门的师长前辈为了亲传弟子能领悟神念之妙,偶尔也会以这种方式进行引导传授。”
唐郁心中一震。
阿月不是什么武道天才,宗门天骄,更不是净慧禅师的亲传弟子。
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受心魔所困的普通人。
净慧禅师却能没有丝毫犹豫,冒着损耗心神,折损寿命的风险,选择对阿月最好的治疗方式,这是真正的大慈悲。
“多谢禅师。”唐郁言辞恳切,万分钦佩。
因为法真先前的霸道,唐郁本对佛心禅院,甚至对净慧禅师,都有些下意识地疏远。
如今,净慧禅师的善举,让唐郁对佛门念唱的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有了更深刻地理解。
净慧禅师是真佛!
至于法真,唐郁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眉目俊秀的和尚,正笑眯眯地看着沉睡的阿月。
他刚才对净慧禅师的选择没有一丝惊讶,就好像如果是换作他来,也会毫不犹豫做出一样的选择。
“阿月施主很有天赋,初入识海,就能引动心念,斩灭一缕心魔。”
“不过她未经修行,神气不实,不可贪功冒进,而要徐徐图之。”
“以后每隔七日,带她来云浮寺。贫僧指引她锤炼心念,斩灭心魔,如此三月不断,即可功成。”净慧禅师叮嘱。
净慧面色苍白,眼神疲倦,一时间唐郁竟觉得有些愧疚。
法真望着唐郁,笑了笑:
“净慧师侄身为住持,迎来送往,面面俱到,不宜过分操劳。
我本就打算在云浮寺小住,与你探讨佛学,不若之后阿月姑娘的医治,便由我来代劳罢。”
“只是不知唐施主能否信任小僧?”法真转向唐郁,认真问道。
唐郁虽有些不爽法真先前的霸道行事,但阿月能否痊愈还是系于净慧禅师和法真:
“全凭老禅师做主。”
净慧禅师心思通透,早就看出唐郁和法真不对付。
法真天生佛性充盈,行事无拘,但凭本心,却少了那么一丝人性。
他此次下山游历世间,也是住持方丈让其体验世情冷暖。
与人交往也是一种修行。
净慧禅师笑道:
“小师叔赤子之心,不常与人日常交往,若是先前有得罪之处,那应该是他的不是。”
“贫僧在此替他向唐施主致歉。”
法真笑容有些僵住,无奈地挠了挠头。
净慧话锋一转:
“但小师叔修为精深,远超贫僧,距离先天也仅是半步之遥。
若是他出手,唐施主亦可放心。”
唐郁环抱着阿月,说道:
“禅师多虑,有佛心禅院的千年声誉和您做保障,我自然不会有异议。”
“阿月对法真大师迫有好感,想来一定也很愿意。”
净慧禅师含笑点了点头,留下这间禅房让阿月休息,自己和法真先走了出去。
阿月则一直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
她的一双眸子极为有神,叽叽喳喳地向唐郁讲述她随净慧游历精神之境的奇妙旅程。
唐郁微笑着附和,他能感受到阿月的状态轻松了许多,愈发感觉到神念之玄妙。
他领悟刀意有成,心念感知也愈发敏锐,只是不知何时能够化念为神,再入识海。
下山的时候,阿月恭敬地向净慧磕头,敬茶,拜师,执弟子之礼,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山门之外,唐郁一手牵着缰绳,阿月骑在马上,朝着净慧和法真挥了挥手,然后朝着法真喊道:
“光头哥哥,阿月的病以后就麻烦你啦,我会按时上山的!”
法真含笑双手合十,朝着两人微微躬身,目送二人远去,马蹄阵阵,残阳如血。
…
唐郁、穆良和王放在三禾村又住了七日,在穆良的照料下,江生已经可以下地正常活动。
唐郁则又带着阿月上了一次云浮寺,这一次是法真以神念引导阿月入定,并没有出现意外。
阿月还和唐郁分享说她见到了法真的识海,那是一座佛光闪耀的灵山圣境。
江生家一切都在慢慢恢复,人总是在苦难中继续前进。
唐郁等人也回到川北城中,王放拄着拐,据穆良说,至少要两个多月,腿骨才能愈合。
川北城外乱糟糟,城里也不太平,金刀盟开始整合城南的大小帮派,一副入主川北城的强横态势。
炼锋堂主要做铁匠生意,与金刀盟并无冲突,但是城北的万马帮则感觉到了危机。
在金刀盟来之前,万马帮是川北城内第一大帮,与城北的贵胄望族多有往来,统御城内大小帮派,是实打实的地头蛇。
但金刀盟随花魁入城之后,则以万马帮势力薄弱的城南为切入点,用金刀盟的金字招牌吸引众多城南中小帮派投靠,迅速占据城南大半的地盘,与万马帮分庭抗衡。
两帮发生数次摩擦和械斗,互有死伤,引得官府衙门和城防军派驻大量人手维持城内秩序。就连穆良摆摊的病人都多了不少,大多数是拳脚刀剑之伤。
两帮争斗也导致城里百姓人人自危,如非必要,轻易不敢出门走动。
唐郁对此深有感触,一大清早,他在院子里练完刀后,就出门去吃早饭。
按照以往来看,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有琳琅满目的早市铺子应该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张。
但是如今的街道上,却是冷清了许多,即便是开张的摊子,摊主也是神色紧张,东瞅西顾,若是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撒腿开溜。
唐郁走过整条长春街,来到洛姐的包子铺,看到了那个熟悉又忙碌的身影,他轻舒一口气:
“早饭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