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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了饭,李金凤开始摆桌子。

她把炖菜盛入大盆里,先端了过来,再然后是各种扣碗,最后是一筐馒头。

“爸,吃饭了。”她鼓起勇气,打断了张满仓对三儿子的训斥。

张满仓瞟她一眼,站起来走到饭桌前坐下。

他当然也生这个儿媳妇的气,可儿媳妇不是他能教训的,他只能教训自己的儿子。

见他坐下,李金凤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公公犯倔,连年夜饭也不肯吃。

其他人也在桌旁坐下,张家这顿年夜饭,吃的很是沉闷。

连张家三房的小儿子,目前家里唯一的孩子张家旺,好像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啃着鸡腿,没像平时一样多话。

李金凤站起身,拿过来一瓶酒,另一只手里握着三个酒盅。

“爸,今儿过年,让他们陪你喝几杯?”

张满仓抬眼看看她手中的酒,闷闷地嗯了一声,“满上吧。”

“哎,”李金凤拧开瓶盖,倒了三杯酒,端给三个男人。

她端起一杯酒,放到张满仓面前:“爸,你的酒。”

张满仓端起酒,一饮而尽。

“哎,爸,你别喝那么快,先吃点菜……”李金凤忙阻止。

张满仓没理她,自顾自地拿过酒瓶,又满上一杯。

坐在旁边的张念杰也劝了一句:“爸,你少喝点,妈可不让你这样喝酒。”

想起在医院的老婆子,张满仓哼了一声,手里的酒盅重重地放到桌子上,用的力气太大,酒盅里的酒水都溅了出来,湿了一片。

张念杨从桌子下的横柱上拿下抹布,给他擦拭桌面。

“哼!”看到三儿子,张满仓又是一声冷哼。

“爸,家荣已经放医院了,你再生气……现在也不能去把他接回来。”张念杰同情地看看三哥,继续劝犯了倔脾气的老爹。

“三哥本来不想带他去的,还不是你哄不住,你同意带他去的?这会你又怪三哥……”

张念杰仗义直言,不过他说的话可不是张满仓喜欢听的。

他瞪起眼:“你啥意思?这事反倒还赖我了?”

“没赖你,”张念杰给他挟了一筷子菜,“不过你也别怪三哥三嫂了,我去问过,刚子也说了,是家荣自己不肯回来,非要留在医院。我妈和我二哥也同意了,三哥他们才把孩子留下的,爸,你就别生气了。”

李金凤感激地看了四弟一眼,最小的老四还敢在公爹面前说几句,她嫁的张念杨,在爹妈跟前就是个老实疙瘩。

“爸,你放心,过两天,我和念杨再去医院,把家荣早点接回来。”李金凤也开口道。

孩子已经放在了医院,不过幸亏是跟着亲奶奶和亲爸在一起,张满仓再生气,也没法子,只能见好就收,借坡下驴:“过两天就去接回来,医院里孩子没法多待。”

公爹终于松了口,李金凤心头一松,忙应道:“哎,过两天我们就去接。爸,你尝尝我做的鱼,我放了糖,香着呢……”

窑洞里,张念秋和林庭树也在吃年夜饭。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张念秋和林庭树没有糊弄,年夜饭很丰盛。

他们结婚时备的各种干货还没用完,泡了点海蜇和海带,又煮了花生米,调了个木耳——四盘凉菜,够了。

炸过的带鱼配着蒜苗烩了烩,放了糖和醋,配米饭吃刚好。

红烧排骨,出锅时撒上了青蒜苗还有一点白芝麻,卖相十足。

鸡汤盛出来一小锅,用四奶奶炸的萝卜丸子,做了道酸汤丸子,撒上香菜叶子,酸香扑鼻。

四爷爷还给他们拎过来一条河里捞的鱼,冻得硬梆梆的——这是做年夜饭的整鱼用的,年年有余嘛。

鱼是草鱼,刺多,张念秋把鱼先煎后烧,端上了桌。

最后是盛了一碗鸡汤,撕下来半个鸡腿连着鸡胸脯上的肉,盛到碗里,端上了桌。

两人吃着丰盛的年夜饭,再搭配着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广播节目,小小的窑洞里热闹非凡。

“好像一会儿有春晚节目。”张念秋想到前两天听到的节目预报,跳下炕去调频道。

林庭树也听说过,他看看时间,“还早的很,才六点多。”

张念秋调好频道,重新坐回炕上,“那还早着呢,八点才开始。”

八四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不知道好不好看。

以前听妈妈说过,最早期的春晚节目是非常好看的,后来渐渐变了味道……春晚似乎成了一个符号,对春晚不满的观众似乎越来越多,但真的少了它又像少了点什么。

以前她们家每年除夕夜里,就是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她们三口各干各的,电视里放的节目就是个背景音……

收回思绪,张念秋对着林庭树展望八四年的目标:“……要买一台电视,等再过年的时候,就可以从电视上看春节联欢晚会了……”

林庭树给她倒了一小杯酒:“好,你的这个目标,一定会实现的。”

做饭做了一下午,吃饭吃了一个小时,这还是他们放慢速度,边吃饭边说话的结果。一大桌子菜,两个人敞开肚皮,也没吃完。

剩下的菜端回了隔壁灶台上,张念秋把炕桌擦干净,林庭树在那边洗碗。

然后,大门被敲响了。

李大河、张志国、张念杏、张红娟、李秀秀、李二燕等年轻人都过来了。

“快,快八点了,节目要开始了。”

这是来蹭收音机的。

八点钟,收音机里准时传出新年联欢晚会的节目,窑洞里的年轻人都鼓起掌来,一阵欢呼。

节目开始后,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竖着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

马季先生的《宇宙牌香烟》,让所有人捧腹大笑,李二燕挽着张念秋的胳膊:“念秋姐,宇宙牌香烟和你起的希望牌木耳差不多嘛,你也可以上春晚表演个节目去……”

张念秋哈哈大笑,“我可不会说相声。”

年轻人待到了十点,张念秋开始赶人:“我们要休息了,不能再听了。”

李大河扒着炕沿不肯让位:“早着呢,你们晚点睡,再听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张念秋铁面无私,“你,把收音机抱走,抱回你那,让他们都去你家听。”

李大河喜出望外:“真的?”

“真的,赶紧抱走。”

“得咧,”李大河跳起来,小心翼翼地收音机抱在了怀里,“志国,走,去我那继续听……”一转眼看到了张红娟,他咧着嘴笑:“红娟,你也去。”

年轻人来的突然,走的迅速,忽喇喇地就都走完了,留下一室空寂。

“放心,改明还给你抱来,再还你四节电池。”李大河的喊声还在夜色中回荡。

张念秋关上大门,上了门闩。

她一转身就跳进林庭树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可算都走了,他们好讨厌……”电灯泡什么的,最讨人厌了,还是论“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