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他没有杀她,最后关头,水面炸开的水龙缺失一条,正好是青儿所在的位置。
“眼泪……不哭……”他发出沙哑迷茫的声音。
青儿睁开噙着泪珠的美眸,重新打量眼前的红瞳男子,此刻他目光柔和。
他伸手向青儿的脸庞,似要抚摸,又像是害怕碰碎了眼前的幻影,动作温柔而颤抖。
“哗啦——”铁链绷直。他的手停在一半的距离。
这似乎激怒了他,血瞳闪过痛苦、悲怆,从无助到凶戾,他的全身颤抖。
血腥的杀戮气息再次从他的周身弥散开来。
“快走!趁——我还——清醒。”他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顿的从他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因为克制主导的“它”,他全身足以骇人的伤口又淌出殷红的血。
青儿怯怯的点头,飞快地离开。
轰!
水面再次炸开。
“呃啊啊啊……”他捂住双眼,疯子般摇晃着,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手腕处连接着特制的铁块,依然勒出了新的伤痕。
悲痛的叫声是如此绝望。
当水面再次安静的时候,青儿发现自己依然挂着两行清泪。
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你还好吗?”女孩试探着问。
滴答!除此再无声响。
等了许久,她转身离去。
一滴血泪从他眼角滴落。
他低着头,听着少女远去的步伐,死意弥漫。
宛儿,我败了……败了国家,输了你……为什么我还残活着一点意识,那个禁术不是必死的吗……
但无所谓,他依然要死了。
宛儿,你还活着吗……我没脸去见你,还有大家……
再见……
……
青儿不觉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自从青衫爷爷上次去开会回来之后,指导她对“败战将军”进行医治,一直没有太多起色。
今天虽然鲁莽了,但结果却有意外之喜。
云海浩荡,黄昏染红了半个隐土,青山逐渐来到脚下。
此山名为青山,矮小平凡,却是她的家。
“爷爷!爷爷!”青儿兴冲冲的推门而入,“太好了!我找打救他的办法了!他还有一点意识,他——”
家里空荡荡的。
她推开好几扇门,爷爷、爷爷的喊着,却没有半个人影。
当青衫不辞而别的时候,就是真的很难见到了。
她失落地关上门,又强打起精神去翻《医典》。
夕阳西下,她翻出一份刺激人体经脉复苏的针穴图,口中喃喃道:“爷爷……它们,很难对付吧?”
夜幕降临。
青儿关上手中苦涩难懂的一叠资料,轻轻地上床入睡。
“晚安。”她像对自己说。
灯还没有熄,也许爷爷会半夜回来。
————
满天云海,半掩星辰。
青衫与吟者二人还在赶路。崎岖的山路两畔林木渐渐稀少,荒凉原野,古树沧桑;岁月侵蚀石沙,虫鸣孤寂,山丘如铁,像是在时光里画下断断续续的圆。
“这里……大概有四百多年没有人涉足了吧。”吟者幽幽开口,声音像是夜里开放的百合般静谧,“你带错路了。”
青衫像被噎了一下,又飞快的恢复平静,淡淡道:“虽然不是正确的路,但我想应该是捷径。”
“你不识路,怨我,是我让你三十年来……”
“别说了。”青衫不耐烦的挥了挥衣袖。
吟者应一声,不再故作忧郁的表情;片刻,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笑语似银铃在耳边轻鸣;见青衫不语,便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观四野辽阔,天地同色,只觉黑压压一片漆黑,煞有人怯,但我却不怕。”
吟者的眼睛似晴夜中明亮的星星,弯成月牙,轻盈浅笑。
“应是跟着某个人走,会觉得再黑的路走过也不怕,反倒觉得温暖;应是跟着某个人在一起,即使月夜再寂寥,残星再骇人,虫鸣再悲切,前路再茫然,内心也依然坚定。”
“修为到这般境地,寂寞便不再是嘴上说说。”青衫回道。
“可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啊。”吟者不满的嘟起嘴唇,恰似一颗鲜艳的樱桃,“这里又没有别人,别这么死板嘛。”
……别这么死板嘛。
夜风撩动她酥麻的话语,耳畔急行呼啸的空气都安静下来。老者停在原地,心绪不宁,像是温柔的天使亲手扶过内心深处的小人,解开遍布的枷锁,用流水沁润心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
“何必这么累呢。”
再看向吟者,已是睫毛覆盖星眸。巫师的眼睛是力量的窗户,自然能在微弱的星光下夜视。只见她眉眼如画,睫影婆娑,雪脂凝肌,脸颊弹吹可破,竟带有浸入灵魂的魅惑。
吟者轻轻双手环胸,长发向后飘成云带,露出修长的玉颈,轻声道:“关键,要有风。”
于是风带来她身上独有的自然清香,她朝青衫展现一个天然而纯洁的笑容,“青衫,我老吗?”
青衫一阵失神,张嘴呐呐,却没有声音,看嘴型倒像一个“不”字。
“你的魅术终于成熟了,吟灵。”
第一次,多年后,青衫叫了吟者的名字。
“哧——”吟者不禁破功,“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青衫叔叔。”
青衫虽只大吟灵几岁,却是她的叔叔辈。
许是夜色撩人,禁忌在骚动。吟者环过青衫的手臂,轻微颤抖了下,半边身子已是靠过去,在其耳畔吐气如兰,“还是叫我伶儿吧,我们一直兄弟姐妹相称,不必生了分;我一直把你当作兄长,亦或,恋人。”
风不止,吹得心不静。
青衫眼前掠过年少时的画面,三男两女嘻嘻笑着、闹着,转而又不得不刻苦学习、练功;那金色的岁月里,是谁的天真的话语——
“青衫哥哥……”
至今在心里徘徊。
吱!吱——
“小心!”青衫突然一个断喝,左手连弹数道指风,打进黑暗中一处不远的地缝。
噗噗噗!
三声厚壳戳破的声响。
“什么东西?”吟者惊讶。
“呃——”待看清狭缝里的东西,青衫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几只独蠏罢了,是我虚惊一场。”
“也不能小觑,虽是几只小虫子,但也预示着‘五毒出,那支复’,不知……”吟者轻蹙眉,也跟着摇了下头,“也许是教我们小心点罢。”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