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庄!
苏倾暖一下马车,早已候在大门口的唐令立刻便迎了上来,弯腰拱手做礼,“太子妃!”
“唐庄主不必多礼。”
苏倾暖淡声纠正,“江湖事江湖说,唤我林门主便可。”
她来唐家庄,还是以红颜门门主的身份较为合适。
唐令直起身,神情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是!”
太子妃虽这么说,可他哪里敢真的还将她当江湖人看?
苏倾暖见状,也没强求,开门见山的问,“人在哪里?”
“他现在怎么样了?”
唐令都能出来迎客,说明他的情况应该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身后的漫萧抱着医箱,恭顺而立。
“不大好,如今在客院。”
唐令有些无奈,“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毒药,趁人不注意,一股脑儿全灌进去了,我请了几位大夫,都说解不了此毒。”
“不得已,这才打搅太——林门主!”
鬼医行踪不定,他去别院没寻着人,不得已只能给东宫送信。
还好,太子妃及时看到了他的帖子。
苏倾暖微微颔首,“带路吧!”
一行人匆匆赶到客院,在一处朴素清幽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子弟院人多嘴杂,不利于养病,我便将他移到了这里。”
唐令做了个请的手势,“林门主,请!”
两名守在门口的弟子,当即将门打开。
苏倾暖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屋,她便看见一道意外的身影。
“师父?”
她惊讶看向唐乔,“您怎么在这里?”
自同唐令相认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唐家庄吧?
跟在后面的唐令连忙解释,“是我让阿乔帮忙看着的,以免发生意外。”
这孩子是太子妃身边宫女的弟弟,即便身份可疑,也不该由他来发落。
更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唐家庄。
苏倾暖虽心有疑惑,但也知道,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
扫了眼床上的人,她正打算上前,身后忽而传来哐当一声。
紧接着,漫萧已先她一步,急速掠了过去。
“涣儿,你怎么了?”
不大的床上,一名年约十三四岁少年,安静的躺在上面,弱小的身体隐在锦被间,仅露出了胸口以上的部分。
他双眸紧闭,嘴唇青紫,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十分渗人。
这般瞧上去,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仅呼吸隐约可闻。
“怎么会这样?”
漫萧大脑一片空白,手僵硬拂过他白的吓人的脸颊,颤抖的几乎无法自控,“涣儿,你别吓姐姐。”
一路上,太子妃什么都没和她说,若非看到涣儿躺在这里,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说的,竟然就是她的弟弟,萧涣。
可是,为什么啊!
他不是唐家庄的弟子吗,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忽然服毒?
唐乔捡起被漫萧慌乱中扔在地上的药箱,递给苏倾暖,“先给他解毒吧!”
苏倾暖接过药箱,“好!”
径直走到床边,她先为肖涣把了脉,又依次看了他的眼睑和舌头。
心中,已有了成算。
漫萧手脚冰凉,一颗心七上八下,完全找不回往日的沉稳,声音更是抖得几乎语不成句。
“太子妃,他——他还有救吗?”
他们姐弟好不容易才相逢。
难不成,今日竟又要永别了吗?
一想到此,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扑簌而落,怎么也止不住。
“有救!”
苏倾暖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毒不常见,但好在,解起来并不难。
漫萧以手抹泪,长长松了口气。
有救就好,有救就好!
失去的痛苦,她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
一根根长而细的银针,准确无误的刺入萧涣各大穴位。
众人屏声静气,安静的看着苏倾暖娴熟的操作着。
一刻钟过去!
一炷香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漫萧越来越紧张,衣袖下的手指,更是无措的绞在一起,隐隐发抖。
怎么还不醒?
苏倾暖撤了针,往萧涣口中塞了一颗药丸,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吞了下去。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终于,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一瞬间,漫萧激动的泪如雨下。
“涣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他被太子妃救回来了。
萧涣刚刚睁开眼睛,显然还有些迷茫。
“我,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唐家庄。”
漫萧泪眼婆娑,“是太子妃救了你,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才十三岁,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走投无路的选择服毒啊!
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没保护好他。
闻言,萧涣迟疑转头,毫无意外对上了苏倾暖的视线。
如皎月繁星般明媚的凤眸,透着淡淡的审视。
他心底一虚,连忙移开了目光。
“多谢,多谢太子妃出手相救。”
“你体内毒素已清了大半,再连续服用三日丹药,剩下的余毒,便会慢慢排出来。”
苏倾暖捏着手里的小瓷瓶,却并未递给他。
“这毒药霸道,且不易寻到,我想知道,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想不开,要去服毒?”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
此毒看似严重,但其实,却不会立即毙命。
最起码,撑个三五天没什么问题。
所以,他很可能并不是真的要去寻死。
毕竟,江湖上比这药效快,还容易获得的毒药,多不胜数。
闻言,萧涣微微闭眼,眼角滑下一行清泪,“太子妃,您不该救草民的。”
“救得病救不得命,左右,草民难逃一死。”
唐令素来嫉恶如仇,有心要戳穿他这副故作无辜的模样,可余光瞧见一旁稳如泰山的唐乔,只得勉力压下了脾气。
漫萧霎时慌了,“涣儿,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你明明活得好好的。”
紧紧握住他的手,她哽咽保证,“你放心,有姐姐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这一次,她拼了命也要护好他。
萧涣却偏过头,语气决绝,“姐姐,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更不想给太子妃添麻烦!”
“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苏倾暖眸光微闪。
这个萧涣,还有点意思。
看似处处在为漫萧好,可实际上,话里话外,却已为她指明了道路。
果然,漫萧沉默了一会儿,蓦的放开萧涣,径直跪到苏倾暖面前,重重磕了个头。
“太子妃,求您,求您为我们姐弟做主!”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奴婢只有这一个弟弟,求您救救他,余生奴婢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
为了涣儿,她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苏倾暖轻叹口气,将她扶起来,“你还是先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唐令的帖子中,只写了一句话。
萧涣畏罪服毒,危在旦夕。
所以,他这畏罪,畏的是什么罪?
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会擅自答应漫萧的请求。
哪怕她是她的人。
漫萧一愣,似是完全没料到,苏倾暖竟会拒绝她。
这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啊!
难道太子妃竟真的一点不念主仆之情?
“太子妃,奴婢——”
“漫萧姑娘,令弟是自己服毒寻死。”
唐乔语气沉淡,“你再逼太子妃,也无济于事。”
唐令瞬间心领神会,“是啊,与其为难太子妃,你不如劝劝萧涣,让他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
阿乔没有直接点破他的罪状,显然是给他一个自己招认的机会。
只希望这孩子,可别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意。
漫萧脸色一白,“是奴婢——逾矩了!”
关心则乱,她竟忘了尊卑有别。
“无碍!”
苏倾暖朱唇轻吐,却并未多言。
萧涣若真是受害者,别说他是漫萧的弟弟,便不是,她既知道了,就不会袖手旁观。
可前提是,他真的无辜。
萧涣心里失望。
他完全没料到,苏倾暖竟不接招。
这让他接下来的计划,很难再进行下去。
“涣儿,你有什么冤屈,快说啊!”
漫萧忍着酸楚,不住催促他,“你说出来,姐姐一定有法子救你。”
太子妃不愿插手,她就去求太子殿下。
当时太子殿下能为他们萧家洗清冤屈,报得大仇,今日或许也能看在他们萧家只剩这一根独苗的份儿上,替涣儿做主。
“我——”
萧涣有些不自在。
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能在得知唐七七供出他后抢先一步出手,占据主动,已是极限。
如今面对完全不在预料内的事态发展,他几乎无法应变。
肖涣的犹豫,看在漫萧眼中,便是难为情。
“你快说啊!”
她急的几乎哭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同她这个姐姐说。
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知道拖下去,事情只会更糟,肖涣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我偷听了庄主和唐大人的谈话,他们说,说我是御圣殿的奸细,要将我抓起来送官。”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要说唯一有些对不起的人,那就是姐姐。
终究是辜负了她的一腔疼爱。
“我害怕,害怕被屈打成招,所以——所以就服了毒。”
不论怎样,他只一口咬定,绝不承认。
唐乔意味深长看他一眼。
当时,他可没说御圣殿三个字。
唐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阿乔刚开始说他有问题的时候,他还颇为可惜。
毕竟是自己亲自救回来的,而且他天资颖悟,聪慧过人,许多东西学一遍就会了,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他是真的有心,将他当做亲传弟子栽培来着。
可现在瞧来,这孩子果然是精明有余,诚实不足。
他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可那些算计,明明白白全都写在了脸上。
也罢,机会给了他,他既不懂得把握,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对于“御圣殿”三个字,在场的人都不陌生。
包括漫萧。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大力摇头,“不可能。”
“你是我弟弟,怎么可能和御圣殿有关系?”
她慌乱无措的抓住苏倾暖的手臂。
“太子妃,您相信奴婢,奴婢同涣儿一起长大,在家族遭难之前,他连远门都不曾出过,怎么可能牵扯到御圣殿?”
“而且,他心地善良,绝不会做这等助纣为虐之事。”
“一定是——一定是有奸人在陷害他,太子妃,求您了,您就发发慈悲,替他说句话吧!”
言罢,她又要跪下去。
苏倾暖当即扶住了她。
“漫萧,你先别急。”
“我会问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