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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完,他就看到楚皇的眼刀嗖嗖往这边飞。

脸上更是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吃里扒外!

他连忙垂下眼睛,假装看不见。

太子殿下明明都察觉了,怎么陛下还在这里装傻啊!

再瞒下去,不是伤父子和气吗?

云顼嗯了一声,继而面无表情的看向楚皇。

意思不言而喻:我可以走了吗?

“好端端的,青玄来明德宫做什么?”

“许是路过,也说不准。”

触及到云顼有些发凉的目光,楚皇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李尚,你让他进来回话。”

“父皇——”

云顼打断他,“他是儿臣的人。”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不遗余力的阻止他插手?

“朕没跟你抢人。”

楚皇打了个哈哈,还要说什么,便见云顼忽的越过紫檀木雕花双陆桌,大步往外走去。

他脸一拉,立刻怒声喝道,“站住!”

倔强的背影理都没理他。

“今日你若敢出这个门,明儿朕就给你赐五六七八个侧妃,保证你的东宫自此红红火火。”

云顼的脚步倏然停下。

他转身,冷寒着脸怒视他,“卑鄙无耻!”

楚皇哼哼,“卑鄙无耻也是你老子。”

指了指他先前坐过的位置,他语气缓和了些,“坐下,朕同你说。”

风风火火的,成什么样子?

见云顼依旧倔强的站着不动,他索性越过他,吩咐李尚,“让青玄进来。”

李尚领命,匆匆退出。

不多时,他便折返回来。

后面果真跟着一身墨衣的青玄。

青玄恭敬行了礼,却并没有急着说话。

云顼沉声问,“何事?”

他倒要看看,他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殿下,街上抓到的那些人,已经招供,说是受了一位年老妇人的指使,属下顺藤摸瓜,查到了三皇子妃。”

对方为避免暴露身份,特意拐了好几个弯,才找了这些人。

比如说三皇子妃身边的宫女的父亲的堂兄的岳丈的朋友的儿子的妻家姨母。

但这点子手段,难不倒御卫。

闻言,楚皇悄悄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还有这一茬?

云顼墨眸中有暗芒一闪而过,“继续。”

他记得,云璃娶的,是柳国公家的长女。

她叫什么来着?

好像还是暖儿的朋友。

“另外,青竹传来消息,就在方才,有人向公主假传了皇上的口谕,说太后娘娘病危,要宣公主进宫。”

“属下突击审问了传旨的小太监,他同样也供出了三皇子妃。”

公主没有进宫,说明对方的计谋并未成功,所以此事也不是那么急。

但因为涉及到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不敢拖延,便来禀报了。

而且,三皇子妃竟敢设计陷害他们的太子妃,这口气,他们怎么也不能忍了。

若非对方身份特殊,不用殿下吩咐,他直接就带着御卫上门了。

云顼的脸色,已不能用黑沉来形容。

他冷冷吐出三个字,“长信宫。”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深更半夜,将唐乔和暖儿诓骗到长信宫,那个柳什么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她是要毁了暖儿的清誉。

恐怕不止她,云璃和云瑜,大概率也参与了进去。

毕竟他们如今都住在宫里,行事方便。

他当然知道,暖儿并未上当。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就这么算了。

云瑜,云璃,已经活的够久。

还有那个姓柳的。

青玄本来还要禀报唐乔误入长信宫的事,一听自家殿下显然已经知晓,便没再多言。

“这就是你要瞒着我的事。”

云顼冷冷看向楚皇,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

“纵容他们陷害你的儿媳,你果真好样的。”

能不能识破是暖儿的事,可他既知情,却没有阻止,反而想方设法要瞒过他这个儿子,这和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拿儿媳的清誉做局,他真是个好皇帝,好父亲。

这些年来,楚皇同云顼因为这样那样的矛盾,吵过不知多少回。

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让楚皇觉得不安。

“诶诶诶,你先别乱猜测,这不是朕的意思。”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敢再瞒着。

“他们对小丫头假传口谕的事,朕是真不知。”

他怕他再不解释,父子就真的离心了。

李尚和青玄见状,悄悄退了下去。

“对云瑜的解禁,还有故意复宠云璃,的确是朕有意为之。”

云瑜被关起来后,一直就不曾消停过,除了暗中收买朝官,还指使自己在地方的亲信招兵买马,其野心已昭然若揭。

云璃也是不甘失败,屡次蠢蠢欲动。

二人娶的几个妃子,就更没有省心的了。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不再放任这两个隐患存在。

“既然他们不安分,朕就给他们点自由,让他们再好好闹腾上一回。”

顺便把自己的小命闹腾没了。

“云璃纳的主妃柳氏,对唐乔旧情难忘,几次三番派人打探他的消息。”

“朕想着,这是一个好机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她一个刚嫁过来的妇人,在宫中无根基无人脉,能有什么手段?

无非是背后有云璃支持罢了。

他都能容忍自己的妃子水性杨花,他这个做父皇的,就更无所谓了。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瞄了云顼一眼。

见他脸色依旧不大好,他话锋一转,“当然,朕知道,唐乔那孩子品性高洁,也是个聪明稳妥的,必不会做出淫乱宫闱之事。”

“朕只是想借他的手,教训那两个逆子一顿。”

留下他们,只会带来无穷后患。

倒不如,狠心除掉。

“顺便,也试探一下,父皇亲自选择的丞相,有没有能力胜任。”

多事之秋,他不要迂腐的书生。

唐乔若妇人之仁,连这点麻烦也处理不了,那也不过尔尔。

“但是——”

他一脸严肃的保证,“朕绝不知,他们还在打小丫头的主意,更不知他们假传了他的口谕。”

怕他不能消气,他又顺着他,义愤填膺的斥骂,“这两个逆子,真的是胆大妄为。”

连云顼的人都敢动,他这个做父亲的平日里说句硬话,都得掂量掂量。

闻言,云顼冷漠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既知唐乔聪明,你就该想到,他不会猜不出你的用意。”

只怕唐乔踏入长信宫的那一瞬间,便已心知肚明。

用人不疑,他倒好,先给了高位,又反过来去考验人家的能力。

还是用了如此不入流的法子。

“他能猜出来更好。”

楚皇不以为意,“否则,朕还真担心他不敢动手。”

杀皇上的儿子,天底下有几个够这胆的?

云顼冷哼,“你舍得?”

云瑜云璃做过多少大逆不道的事,犯过多少错,他不都容忍了?

若按大楚律法,他们早死千百回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

楚皇一脸凉薄,恨恨道,“云瑜要造朕的反,云璃敢同朕的妃子厮混,做这些的时候,他们想到朕这个父皇了吗?”

别说他偏心,也别说皇家无情。

有今天的结局,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云顼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还以为你不知道。”

原来只是忍了。

云瑜又不是第一次造反。

之前兰家谋逆,他可并不无辜。

至于云璃——

同淑妃的奸情,断断续续也有好几年了,若不是没胆量,孩子都能上学堂了。

他孙子也有了。

楚皇:......

他心里突突冒火。

气消了,就开始嘲笑他这个老子了是吧?

“怎么,不担心你的小丫头了?”

臭小子,变脸变得真快。

“你把东宫御卫派了大半给她,将迎夏官保护的比朕这个明德宫还要严实,她能出什么事儿?”

既是御卫贴身保护,那自然是小丫头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

也亏是小丫头没上当,否则,他还真想不出来,她带着大批御卫进宫的画面。

到时候,云瑜云璃瞧见,只怕要吐血。

云顼傲娇的哼了声,“暖儿聪明,当然不会轻易被骗。”

言罢,他主动坐回到了位置上。

只要暖儿不去,云璃的计策就不成功,那他们,就只有被唐乔收拾的份儿。

既如此,他就不多事了。

当然,如果唐乔没达到他预料中的结果,他也会亲自送那几个上路。

敢算计暖儿,那就把命留下好了。

楚皇:......

忽然气的肝疼是怎么回事儿?

“明白父皇的苦心了?”

他是太子,一举一动都被无数眼睛盯着。

一旦他掺和进去,必然会落下残害兄弟的骂名。

即便那两个畜生该死,但也不该死在云顼手中。

更不能污了他的名声。

萧墙之内,同室操戈,世人不知真相,难免会胡乱猜测,随意附会。

史书,就更不会留情了。

百年千年之后,即便他成为了大楚史上最为贤明的君主,谋兄害弟的事,也依旧会被后人诟病。

到时候,又有谁能为他辩解?

云顼神色淡淡,“不是,只是忽然有些想对弈了。”

楚皇:......

他迟早能被这个臭小子气死。

就不能服软,哄一哄他?

“那唐乔呢,你就不担心?”

若他记得不错,素日里,云顼还唤他师兄来着。

见色忘友!

“不担心!”

云顼别有意味抬眸,“只要到时候,你别问他的罪就行。”

无非是下手轻重罢了!

遭殃的,只会是那几个混蛋。

“那也要他做的干净才是。”

楚皇逮到机会,立刻横他一眼。

“只要他不留下把柄,朕自是要‘秉公执法’的。”

唐乔有相才,是他要留下辅佐云顼的,当然不会允许他折在自己手里。

云顼却不再同他逞口舌之快。

云瑜云璃志大才疏,不足为虑。

今日别说唐乔,便是暖儿,也能将他们收拾的服服贴贴。

他担心的,是他们背后的人。

想了想,他还是唤青玄进来,让他亲自往迎夏馆走一趟,务必要确认看到暖儿安然无恙才好。

另外,他还派出了一个人。

————

看到来人,唐乔忙敛去眉宇间的冷色,“前辈,怎么是您?”

因着柳蓁蓁还在殿里,他并不曾直接道破鬼医的名号。

鬼医哼哼,“路过,顺便进来瞧瞧。”

他自然不会说出,是云顼那小子让他来的。

唐乔却瞬间明白了。

鬼医前辈最近一直在东宫住着。

所以,他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当然,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也是回来后去拜访方夜孤前辈,才偶然得知。

他笑了笑,也不推辞他的好意。

“前辈来的正好,还要烦请您,将里面那人续上几日命。”

“不用太多,三五日便成。”

虽然他喂过续命丹,但世事难免有变,鬼医前辈既来了,还是让他瞧一瞧的好。

免得耽误了云顼和暖暖的大婚。

鬼医心里舒坦了,当即边说边往里走,“你说你,没有把握就敢动手,万一直接将人弄死了怎么收——”

训斥的话在搭上云璃的手腕时,戛然而止。

须臾,他站起身,犹疑的看着他,“你怎么将度把握的刚刚好的?”

云璃服了续命丹,他当然瞧出来了。

也知道,这续命丹既不是出自他手,那必然就是小丫头的杰作。

可唐乔下手的恰到好处,也是至为关键的。

否则,哪里来得及用续命丹,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放心吧,死不了。”

只要不将那袖箭拔出来,他至少能撑上三日。

闻言,唐乔顿感踏实,“多谢前辈!”

至于之前的问题,他知道,鬼医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言。

鬼医随手一扬,不远处正呆愣看着的柳蓁蓁,顿感一阵眩晕,继而不由自主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留着她,没什么问题吧?”

将敌人化为己用,他胆子也够大的。

在尊敬的长辈面前,唐乔不免流露出一丝惭愧,“不会出错,晚辈用她的家人威胁了她。”

终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但,他并不后悔。

若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如此做。

大丈夫行事,何须拘此小节。

鬼医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说说而已,老夫我还经常用毒药折磨人呢,难道我就是十恶不赦之人了?”

他可从未用毒药害过一个好人。

“对付坏人,就要用非常手段,否则,坏人能听你讲仁义道德?”

“你呀!”

“还是不够狠。”

说完,他快步出了大殿,开始逐个儿查看那些死士。

看完之后,更气了。

“你说说,下手也不能干净点,若是来个内行,一瞧便是你唐家庄的手法,到时候就是想替你遮掩,也遮掩不过去。”

唐乔跟着出来,见鬼医正依次往尸体上均匀的撒着药粉。

被撒过的地方,顷刻间便化作了一摊血水。

他难得脸红,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其实,也不大能看得出来。”

鬼医前辈同唐家庄素有渊源,对他的暗器路数熟悉,瞧出来自然不难。

但其他人,哪有这个眼力?

最重要的是,皇上也不会请专门的人去辨别。

“嘴硬!”

鬼医哼了一声,麻溜的处理完尸体,这才看向最后的云瑜。

此刻云瑜体内被唐乔灌下的药,已经发作,意识虽还在昏迷着,但整个人却已扭作一团,显然极为难受。

他的脸和手已经瞧不出原本皮肤的样子,膨胀的血管布满整片裸露的地方,几乎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不用想,被衣袍遮盖的地方,必然也是如此。

“啧啧!”

鬼医感叹,“这是用了多少药啊,适得其反了吧?”

“年轻人啊,就是不懂节制。”

当然,他还不忘教导唐乔,“小乔啊,要引以为戒,以后成亲了可不能这样。”

唐乔:......

他明智的没敢接话。

一次性喂这么多药,身体必然无法承受。

他的本意,就是要废了云瑜的。

一则免得他继续出去为祸别人,二则,既需要背锅,他也就不必再清醒过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他们用来害人的药,就让他们自己独尝后果好了。

至于柳蓁蓁,虽说他现在饶了她,但最终,她也免不了被皇上追究,难逃一死。

鬼医前辈说他不狠,其实他却私以为,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他绝不曾手软。

“还不够!”

细细打量着云瑜的惨状,鬼医摇摇头,“还得再加点神智错乱的药。”

话落之间,一颗不知名的丸药,便被喂进了云瑜嘴里。

不消片刻,忽听云瑜大吼一声,然后猛地的自地上弹跳起来,向唐乔扑去。

唐乔轻描淡写的躲开,盯着他的眼睛,淡声提醒,“你杀人了。”

云瑜动作一僵,喃喃重复,“我杀人了。”

下一秒,他痛苦的抱住了头,疯狂嘶吼着,往殿外跑去。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安静的夜中显得尤为清晰。

听见远处已隐隐传来御林军的声音,鬼医看向唐乔,“接下来,你要去面圣?”

楚皇召见,他总不能抗命。

“不了。”

唐乔望了眼明德宫的方向,意味深长道,“皇上目的既已达到,想必不用再见我了。”

他进宫的次数很少,加上前些年的殿试,也只有区区两次,更是从未踏足过明德宫。

但偏巧,他略懂些风水布局,知道皇上居住的地方,绝不会是在这个方位。

而他进宫之时,等候在宫门口的,只有先前为他带路的那一个内侍。

所以云璃等算计他的事,皇上知道,并默许了。

至于他的用意,不难猜。

说话间,二人已出了长信宫,分道扬镳。

唐乔在跃出宫墙之后,并没有立即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径直去了右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