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父杨母连着生育好几胎不是流产了,就是生下来就死了。直到四十岁这年,生下杨一硕才得以养活。夫妻俩对这个老来子是百般的疼爱,希望儿子长大以后不那么辛苦,能成为一个吃文化饭的人。听人家说大学上去还有硕士,于是就给儿子取名叫杨一硕了。
杨一硕从小就热爱读书学习,小学一年级期终考试就得语文,数学双百分了。之后各个学期期终考试语文数学都是满分,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可惜的是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取消了考试制度。和那个年代的大部分学生一样,认为读书无用,也就没心思学习文化知识了。
双河开门办学,草根以文章书法赢了县中。为学校和班级赢来了荣誉,老师和同学对此大加夸赞。想起自己也不笨,于是杨一硕开始认真读书学习了。
高中毕业回乡了,杨一硕仍坚持读书学习。出集体工回到家里便一头扎进房里看书学习了,晚上一般也不去哪里,像个姑娘一般躲在房里看书写字。为了把字写又快又好,他抄字典,抄词典。所以恢复高那年,他考了个全县第二。和草根一样因为好高骛远,与柴时云几个县中学生赌气填写高考志愿,最后是名落孙山了。
高考落榜了,杨一硕原是打算复习再考的。一天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介绍一个作家成才经历的文章。他读完文章觉得和自己的经历很相似,心想人家能成作家自己为什么不能?于是就不复习高考了,做起作家梦来。
他试着写了一篇短小说往报刊杂志上投,没想到很快就收到录用信了。再写第二篇,第三篇都被录用。杨一硕也不参加高考,专工写起小说来。
可是写了一两年的小说并没有成为作家,杨一硕认为是写短篇小说之故。便弃短篇小说不写,开始写起长篇小说来。由于是闭门造车,社会都改革开放了,他还在写歌颂农业学大寨的长篇小说。所以稿件投寄出去都被退了回来。
看着儿子天天关门在房里写写画画,顾不上吃饭,顾不上睡觉。整日工不做,没日没夜地熬着。杨父杨母忍不住就说了:“儿呀,你不写写画画,也写写画画这么多年了。一点作用都没有,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别写写画画了,找个姑娘成个家吧!”
“别来烦我,在未成为作家之前,儿子是不会考虑结婚的,你们就死了这份心吧!”杨一硕意志坚定地说。
“作家是那么容易做的吗,你讲你事情不做事情,吃的用的都靠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是快奔七的人了,还能管得了你几年?”
“嫌吃你们的是吧,那我走好了!”
“你个不孝子,讲点讲不得,想走你就走吧!”
“走就走,谁希罕住这!”杨一硕拿两个袋子,捐起自己的书纸笔墨和衣物真的走了。
杨母要拦儿子,杨父说:“别拦他,看他能坚持几天。没吃的没用的,他不跑回来到哪去!”
丈夫这么一说,杨母也认为儿子犟不过肚子,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饿了,儿子不回来,还能跑哪去?也就没拦着儿子,任由杨一硕走了。
呆子就是呆子,又倔又犟。杨一硕出来在村侧一个坡上就地砍竹子,割茅草搭盖起一个野鸡厂,硬是不回家。饿了就出来找点东西吃,不饿就在厂里写他的小说。
这个世上只有强过父母的儿女,就没有强过儿女的父母。杨一硕十天半月不回家,得知儿子在村侧坡上搭厂住,肚子饿了就去搞人家的东西吃。怕儿子祸害别人多了,会惹起众怒,于是杨父杨母便服软亲自去劝儿子回家了。
杨一硕坚决不回家,总不能让儿子饿死呀?于是杨母隔不几天就给杨一硕送吃的用的了,俯首甘愿做个儿子奴。
杨一硕用了三个月时间写成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就投寄出去。稿件很快退回来了,他把小说改成电影文学剧本,再次投寄出去。不过他换一家杂志,电影文学剧本又被退稿回来。他又改回长篇小说打算再投寄出去,一想他觉得还是找几个本地文化高的人士看一下,再才投寄出去比较好。于是杨一硕就拿着自己改写成的长篇小说到处寻人看了。
这天吃罢早饭,杨一硕就拿着自己写的长篇小说,打算过河到县文化馆找人看了。他出来到东岸村岔路口,正好遇上回家的草根。喜道:“老吵,终于遇到你了!”
“是呀,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见到杨一硕,草根也很高兴。问:“你这是去哪?”
“文化馆,不过遇上你,人家不去了!”杨一硕说了,从背后拿出藏着的一本稿纸道:“我写成一部小说,你得帮我看,提个意见!”
“我怕是没那个文学水平,还是拿去县文化馆找那些专业的老师好!”想起芦福生说过的话,草根推辞道。
“你没水平谁有水平,在学校就不说了。你讲你毕业回来写过多少文章被录用过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大作,人家都看过呢,写得真好。不准推,他们要看,你也要看!”
杨一硕说个没完没了,不断有人经过往这看。草根说:“路上怎么看?”没想到杨一硕抓起草根说:“走,到我那里去。正好有一半还在家里,一起看!”
对方抓着不放,推不脱,草根只得跟着杨一硕走了。
前面说了杨一硕的村子在东岺脚下,名叫东坡村。走到东坡村,杨一硕左转向一处土丘走去。远远看见坡中有一个竹篱茅草房,他指着说:“那就是人家的陋室了!”杨一硕随口吟起刘禹锡的陋室铭来!
因为听芦福生说过,草根也不多问了。到茅舍外,杨一硕拿钥匙开门进去,草根也跟着进去了。
茅舍有十多个平米,舍门左边有两个简易灶,灶上放有饭锅和菜锅。右边放有一个盆一个桶,再过去就是一个通铺了。
通铺占了整个茅舍的大半,铺上除了盖的和一堆衣服以外,全都是书和稿纸。杨一硕进茅舍了,把手稿放铺上。爬上床,推开里边一个草窗,有光进茅舍来一下亮堂多了。
“上床看稿,还有一本在这。”杨一硕说,把另一本稿纸也拿了来,推草根上床。既来之,则安之,草根也就爬上床看杨一硕写的小说了。
杨一硕揭开床边一个小坛看没米了,说:“老吵,你在这看,我去去就回!”说完就走出茅舍,不用问就是去拿粮食了。
猫一眼杨一硕走出去的背影,草根想讲点什么,想想他又不说了。
杨一硕的小说分上下两册,书名叫《龙山春雨》。草根拿来第一删打开第一页,便见满纸字迹工整,全是行楷字体,如字帖一般清晰,不能不说杨一硕在书写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一阵脚步响,杨一硕肩背一小袋米,手拿一把菜回来了。放下米和菜便问:“老吵,看完一册了?”
“老兄,十几二十万字一册呐,你才去几久,就问看完一册了?”
“那看了几多?”
“两三章!”
“怎么样?”
“还可以,你这字是越写越漂亮了。”
“没有你写的字好,内容呢,提提意见?”杨一硕先谦虚后催问。
“还没看完怎么提?”
“那你继续看!”一个老妇人手拿一小块肉走了进来,杨一硕说:“妈,叫你别来,怎么不听啊?”
“你爸进城买得肉,拿些来给你,天天吃青菜,又熬夜,哪天路都走不动咯!”看床上躺着个人,杨母说:“来客人了,也不讲,妈好多拿点吃的来!”
“妈,我同学!”
“同学也是客人嘛,这厂怎么煮,怎么睡啊,要不叫同学去家里吧!”
“走吧,走吧,别说了!”杨母叨叨不停,杨一硕一脸的不耐烦。得母亲就往外推。
“就知道撵妈走,你不讲究,同学也不讲究吗?看这野鸡厂似的,怎么吃怎么睡?儿呀,跟妈回去吧?别在这住了。”
“写不成书,儿子是不会回去的!”杨一硕边说边推母亲往外走:“走吧,走吧,别在这吵耳了!”
“你呀,你呀,怎么这么死心眼!”杨母叨叨不停,还是出门走了。
草根想插嘴都没法插,心想,都快奔七的人了,还要耕田种地,找钱找米来供养杨一硕这个老来独生子。这个独生子还不领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把母亲推出门了,杨一硕开始煮饭煮菜。他先去一侧的溪沟边打水,拿回来边洗米洗菜边问:“老吵,看完一册了?”
“没有,哪有那么快,还催,人家更难看完了。”草根说,还真像芦福生说的遇上这样的同学真是头都大。
“好,人家不问了,你看!”杨一硕说,还真的不催了。做饭煮菜好了叫草根起来吃饭,杨一硕也不说小说的事了。只是在吃罢饭了,叫草根快点上床看他写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