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趔趄着想要站起来朝着那面墙冲过去,伤口却也在同时被一次次撕扯拉锯不断开裂,一次次因为疼痛和无力跌回地面,
耳边嘈杂纷乱,似乎有无数的苍蝇嗡嗡的飞个不停,令人焦躁又烦闷,
可仔细一听,这些声音仿佛又变成了无数个他的名字,从很遥远的角落穿透无尽深渊进入他的耳朵。
虽然但是,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能这么吵。
吴邪吴邪吴邪吴邪吴邪吴邪——
哦,还是两只,此起彼伏。
吴邪想笑,自然,他也没憋着,
他撩开眼皮牵起嘴角,眼底尽是恶劣的戏谑,
“哪那么容易死,咋咋呼呼什么呀,命硬着呢,乖,收声,还死不了。”
四周安静了片刻,他望着自己面前并不清晰的虚影,微拢起眉心在眼前摆了摆手,像是要擦掉蒙在玻璃上的灰尘,但是徒劳。
这下他明白了,停顿了片刻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模样有些乖巧,
他必须极端理智的冷静,解子扬是他欠的债,五体不勤半身不遂的胖子还在等他天女下凡救他狗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需只是须臾的片刻,身边的声音渐渐地,缓慢地开始向他靠近,
小三爷抬手揩掉嘴角的血迹,近乎阳光的弯起眉眼,
“没事了,已经开始愈合了,别这么看我小哥,挺疼的,你凶我我心里难受,可能会更疼。”
小三爷看着闷油瓶,莫名带了些泼皮无赖的作风。
但也没办法,吴邪太熟悉他了,看着那双死寂毫无波澜的眼睛上下扫视,可就是不看他的眼睛,他就知道这老小子在想什么,
无非和他一样,看到对方不爱惜身体的行为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人拎出去打一顿,虽然只是想想,但这种想法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所以,先示弱是明智的选择,要不然,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冷不丁哪天就被清算。
张起灵是记性不好,但他小心眼儿记仇啊。
气氛诡异的静默,大张哥没有说话,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沉默的帮小三爷划开被血液浸染拧巴在一起的衣物,露出腹部被切开的狰狞伤口,整个过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吴邪有心说点什么,可搜肠刮肚欲言又止的酝酿了半天,发现脑袋空空根本啥也没有,他自己做了什么,当时又在想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无可辩驳。
于是他话不过脑子张嘴就往外秃噜,
“小哥,这里我自己可以的,能不能麻烦你——”
话还没说完,闷油瓶看了他一眼转头就走,走去摸墙了,毕竟接下来无论是找终点还是找胖子,无论想干什么,都得先摸到一条出路。
小三爷愣了愣,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得了,这下真气坏了。
要是摸金小王子在这里,他们看起来一定没有这么狼狈,王月半永远知道用怎样的言语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想到胖妈妈,吴邪的心口禁不住猛的一缩,胖子还受着伤,身上蔓延的黑气还没有个着落,又被解子扬下了螭蛊,他,他还能——
“发疯自残,自伤甚至自毁这种事,只对在意你的人有用,吴邪。”
黎蔟突然出声,打断了小三爷越发纷杂沉郁的思绪,他难得的没有开口挤兑他便宜神经比他情绪还不稳定的“老父亲”,隐隐的,带了些宽慰。
或许这句话说到了不远处阴影里某个哑巴的心坎上,清冷的眸子微微偏转,回头看了一眼小狼崽子,
可惜了黎蔟没看见,要是他看到了,一定能领悟到那一眼里的赞同。
“我知道你在赌,但你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拯救,就像我。”
吴小毛说的很随意,他已经释怀,已经向前看,他现在过得很好。
而现在困住自己,没法放过自己过得不好的,另有其人。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拯救,就像他,他当初不也是认为自己有拯救关根的责任,想成为他的英雄,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回头,却放弃了安稳的人生一条路走到黑。
这世间,在有些人的人生里,不惜自我毁灭也要为亲近的人创造价值,就是他们给自己预定的最好的结局。
而解子扬,可能也有他不愿意后退的执念。
小三爷也不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菩萨活佛,他只是一个被执念所困的平凡人。
吴邪赤裸着上身,用热水和酒精清理着伤口,痛的龇牙咧嘴五官乱飞,做完这些他才轻舒了口气,缓缓的抬起头看向黎蔟,他眼底雾蒙蒙的,仿佛拢了一层揭不开的罩纱,
可眉头一挑一张嘴,满口的揶揄和吊儿郎当,瞬间让这种忧郁哀戚的氛围散了个无影无踪,
“就像你?像你啥?像你炸两公斤c4眼都不眨?像你野外拉屎被汪家首领瞅个正着?啊?像你啥?危险的男——嗷——死小子你要谋杀亲爹吗——”
黎蔟的脸上青白交加,按住吴邪腹部干涸结痂纠集成一坨的衣服使劲一撕,咬牙切齿。
“....我错了,我不该拿c4炸古潼京,我应该炸你的嘴。”难得好心一次,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小三爷一边嘶嘶喊痛一边笑,眼里闪着不知什么缘由的泪花。
小崽子没说错,他确实在赌。
失去和离别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因此重生后,他努力的,近乎偏执的,哪怕手段尽出穷尽一切的,都想要留住所有人。
他赌能为自己入套赴死的解子扬还在意的死活,哪怕,这只是个青铜树的复制体。
他赌他的发小有苦衷,
他赌他的竹马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可现实并没有如他所愿。
他早就过了最初那会儿疯狂想死的日子,虽然现在偶尔还会有这种冲动,但夹杂着多少病理因素他也不清楚,毕竟这世上最难治愈的就是心理问题。
但他也不是黎蔟这样的中二小屁孩儿了,成天要死要活的也没啥意思,偶尔来一回,倒还是挺刺激。
当然,被张起灵记一笔也很刺激。
真让人难过,他不是邪门儿吗,在墓里、在棺材边上赌,为什么没有多一点幸运。
“黎蔟。”
冷不防,被叫到名字的黎蔟脸色一僵,一脸惊恐怀疑的看向吴邪,可这会儿小三爷好像也有些呆滞,
吴小毛不可置信的犹疑了半天,表情古怪的凑到吴邪跟前小声嘀咕,
“我耳朵出问题了吗?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他不会要因为我刚才弄疼了你而一刀劈了我吧,都怪你,你咋呼个屁。”
“什么话,你这什么话,你残害我还不允许我出声?你是魔鬼吗,自信点儿,怒不是黎七爷吗,叫你这是信任你的表现,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认可你的,快,快过去看看。”
骗人毫不嘴软的无良关根挤眉弄眼的对小狼崽子使了使眼色。
“真的吗?不会吧,那我过去看看?”黎小七半信半疑,但脚下却很诚实,人已经在半路了。
虽然嘴上不说,这么多人里这小子还是最崇拜张起灵。
但那句话嘛,当然——————是假的了~~
小三爷留在原地给伤处打了少量麻醉剂,开始面不改色的用针线手动缝合,
他的身体愈合速度很快,这是他敢这么疯狂的倚仗,
但还不够。
解雨花呗准备的确实齐全,可以发个奖状晋升做解妈妈了。
可想到刚才的对话又不禁摇头失笑,
用屁股想也知道,为什么平常吴邪吴邪个没完的人突然转性了,
愚蠢的傻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