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高唐县县衙后原县令卧房。
袁谭如同死猪一般躺在床上。
两脚插在一个木桶中,泡着热水。
早上长跑三十里。
上午长矛刺一千次;环首刀劈砍一千次;满弓开箭四十次。
下午全副武装带十斤干粮野外行军二十里。
虽然野外行军袁谭是骑着大宛马的,但身上的铠甲之类也有二三十斤。
三天下来,袁谭一动都不想动。
但效果也很明显。
借着这三天的练兵,袁谭首先严明了军纪,杀鸡儆猴是古往今来惯用的手法,只能说袁阗不幸。
上一次阵前就拿袁绍来说事,这次又想借着族中老资格偷懒。
新仇旧恨,袁谭自然毫不客气。
其次通过和士卒们一起训练,初步在每个士卒中,都确定了他的领导地位。
以后这样下去,就算张合想当二五仔,恐怕他的部下第一时间就会砍下他的脑袋。
最后,三天的突破极限式虽然疲惫,但第二日一早明显感觉对身体的掌控愈发的随心所欲。
武力值在袁谭的心中,至少上升了一个点。
感受到身体的疲惫,袁谭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明天要歇一天了,臧刺史他们怎么还没有消息来!”
脑子中刚浮出这个念头,门外就响起了袁瑜的声音:“大公子,郭监军带人来了!”
“进,公则来不需要通报!”
袁谭头也不抬的继续躺在床上,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动了。
一阵脚步声后,郭图的声音响起:“大公子,奉孝到了!”
“到了,就坐吧!”
袁谭有气无力的说道,“这几日守城、政事、军事、农事都有劳公则了,想来家父已经收到了我的信笺,会多派几人来......”
这几日郭图的忙碌他都看在眼里。
也劝说了郭图好几次,说是事情慢慢做。
但这家伙却打了鸡血一般,每天不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成,就是不歇息。
听人说,每天不过合眼一两个时辰。
到了后面袁谭都有些自责了,不该拿子房和丞相吊着这个大坑谋主的。
以成败论,大坑谋主可能智谋上比较坑,但是做事是真的实在和积极。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执行力比较好。
“咦,谁到了?”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袁谭忽地觉得有两个字很熟悉。
“郭嘉郭奉孝,拜见大公子。”
下一刻,一个清脆朗朗的声音响起。
“啊?”
郭嘉来了!
曹老板最看重的军师来了!!
袁谭顿时打了个激灵,抽筋一般猛地坐直了身子。
两脚一伸,把洗脚桶都踢翻了。
洗脚水直接洒到了郭图和郭嘉的襟袍上。
相对于郭图急忙的收拾,另一名青年则没有任何的动作。
站起来的袁谭仔细看去。
眼前的青年一身儒袍却微微开襟,腰间的束带也随便的搭着。
一头乌黑的长发却没有发簪,径直披散在肩膀上。
面容有些消瘦,眉清目秀,没有胡须,正嘴角含笑的看过来,自信的问道:“敢问大公子有什么志向啊?”
我有什么志向?
怎么一见面就问我有什么志向?
招聘的时候不是应该问,你对人生有什么规划么!!
袁谭怔住,忽地脑子一转,不对呀。
我招募你的,我是老板啊。
他稍稍思索一番,这句话还真不太好回答。
匡扶汉室之类的话,对赵云之类理想主义者说说还行。
眼前的青年,一副万事看透,成竹在胸,超脱物外的聪明模样。
得......袁谭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发现郭嘉嘴角那一丝自信的笑容。
登时恍然,我可以反问啊!
于是,袁谭也嘴角含笑的看向郭嘉,自信的问道:“敢问奉孝有什么志向啊?”
两人四目相对,清澈的眸子中好似单纯的绵羊,但转瞬见又飞快的眨了眨。
下一刻,郭嘉和袁谭忽地一起大笑起来。
此真吾之明主也!
郭嘉心中畅快。
他那句问话,潜在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志向,我都能帮你实现。
而袁谭那句反问,同样是,你有什么志向,我这里都能满足你。
随后两人心有灵犀,所以一起哈哈大笑。
袁谭看似畅快的大笑,心里则抹了一把汗。
这郭嘉真是从骨子里都透着聪明!
还好我演技好,反应快,你什么表情,我就跟着什么表情......
“来人,备宴,我今晚要和奉孝不醉不归!”
笑了一会后,袁谭底气不足,决定改变策略。
把人灌醉。
“大公子,城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吾先去了!”
还是年青人有共同语言,郭图看着两人,心下有些欣慰。
随着大公子在青州站稳脚跟,肯定会有其他士家反应过来,投资大公子。
但是,现在他郭家兄弟已经捷足先登,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公则,一起喝点!”
袁谭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好没诚意。
果不其然,善于体察上意的郭图忙躬身道:“大公子,图实在有些疲倦!”
随着郭图的离去,袁谭莫名觉得有些自在,好像不必再端着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赶忙擦好脚,穿上鞋子,和郭嘉去了客厅。
两人刚一坐下,郭嘉就压低声音道:“公子危矣!”
袁谭:“......”
三国演义里谋士劝人最常见的一套说辞。
没想到郭嘉这种顶级谋士也不能免俗。
“奉孝,你说的事情,其实我早有考虑。
所以这次都督青州,就是准备深耕此地,大干一番!”袁谭一副我早知道你要说什么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郭嘉想说什么,但经营一块自己的地盘总是没有错的。
郭嘉摇头道:“公子,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也!”
“愿闻其详!”
袁谭知道郭嘉要出方略了,当下压低姿态。
“其一,内室之危。
自古以来,安有幼子继位而长子无恙乎?
大公子虽是嫡长子,但却过继到了士纪公门下。
他日袁熙继位,能容得下大公子么?”
士纪是袁谭大伯袁基的字,原在雒阳担任九卿之一的太仆。
和三叔公袁隗一起,全家都被董卓杀了,绝了嗣。
于是袁绍便把自己的嫡长子袁谭,过继给了袁基,继承袁基的香火。
袁绍事情做的很漂亮,但实际上还是因为袁谭的母亲早逝,现在的刘夫人并不待见袁谭而吹的耳边风。
袁谭过继给了袁基,那袁绍的基业,就应该是袁熙等人继承。
但从本质上说,袁谭又是袁绍的嫡长子,一旦有心叛乱,从者必定如云。
所以袁绍的继位者,必定容不下袁谭。
这一点,袁谭很清楚。
三国演义中,袁绍死后,袁尚继位,兄弟阋墙。
“其二,根基之危。
本初公之根基在汝南,在雒阳。
只身入河北,凭借的不过是袁家四世三公之名望。
能站稳脚跟,更多的是倚重冀州的各大豪族世家。
至于吾等颍川之流,不过寄人篱下,乃是主公平衡政治之手段罢了。
今大公子外放青州,于冀州之地则毫无根基。
他日纵使本初公要传位于大公子,也必为冀州豪强所矫诏!”
听到这里的时候,袁谭心中的一些疑惑,渐渐明朗起来。
按道理说,袁绍死后,应该是嫡长子袁谭继位。
但在三国演义中,却是袁尚继位,而且冀州的审配等人,也都是袁尚的死忠。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袁谭要是继位的话,肯定会重用青州的人才。
那样的话自然会侵占冀州人的利益。
如此一来,冀州人自然希望袁尚继位。
仅仅从这两点,就能看出郭图和郭嘉的区别。
郭图是有问题解决问题的能臣干吏。
而郭嘉是提前发现问题,且眼界深邃长远,所见又洞察人心,一叶知秋。
怪不得郭嘉病死后,曹操大哭,说:“奉孝死,乃天丧吾也!”
“其三呢?”
袁谭忍不住问道。
这时,门外传来了咄咄的脚步声,应是亲兵带着美酒和肉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