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地上的洪承畴,剧烈的挣扎着。
然而,看着越来越远的队伍,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血肉模糊的手掌,在地上划过。
血迹,掩盖了刚刚书写的一切。
气温越来越高了,出洞的蚂蚁也越来越多。
被爬满了蚂蚁的洪承畴,口腔忽然张开,发出一阵急促的“嘶嘶啊啊”声。
就仿佛已经认命。
夜不收小吏,对他看也不看一眼,挥手对手下道:
“按照时间推算,多尔衮已经过了淮安府城。
兄弟们,不再隐藏了,正常警戒此地即可,都散开吧。”
“遵令!”
一众小卒,纷纷散开,持枪警戒周围。
而那小吏,这才返回洪承畴身边。
他解下腰间的铜水壶,打开盖子,笑道:
“洪承畴,我知道你听得到。
我更知道,你生不如死。
你一定想要快点终结自己的生命吧?
但是!
你放心,有我在,短期之内你死不了!
为了让你活久一点,我会正常给你投喂食物、饮水的。”
“呃呃呃嘶嘶嘶……”
洪承畴没有眼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小吏。
这样的微末小吏,就算当年他还没有中举的时候,也不会高看了一眼。
却不想,今日竟然能够决定他的生死。
洪承畴想要激怒小吏,一刀捅死他,让他不再遭受了折磨。
然而……
“你可是想着激怒我,好给了你痛快?”
小吏一眼就看穿了洪承畴的内心。
他轻笑道:
“你想多了!
我是天子门生,陛下亲自给我教授课业。
虽然只有毕业时候的一节课……
但是,我这样的底层小吏,更是流民出身。
能够见一面陛下天颜,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了。
更妄提,陛下亲自给我授课!
这份恩德,我永世不敢忘记!
我的子孙,也不敢忘记!
对了,我已经在汉都许了一门亲事,女孩是服装厂的一个姑娘。
很腼腆,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
她说了,会等着我回去娶她过门。
我告诉她,我会努力杀敌,争取再进一步,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小吏轻笑起来,想起当初在汉都那短暂的时光,他满脸都是阳光般的笑容。
洪承畴抬头看去,只见小吏嘴角的胡须,还没有变硬。
很显然,这还是一个半大孩子。
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照射在小吏嘴角带着的笑容上。
虽然带着风霜,却依旧光滑的脸,格外的嫩稚了。
好一个阳光大男孩。
他拍了拍洪承畴的脸,笑容堆满了整张脸:
“对了!
不要想着挑拨我对邢大将军的忠诚,夫人对我们这些小兵,那是真心对待的。
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进京之前,邢大将军邢夫人好啊!
她怕我们这些当兵的,没钱开销,特意从自己的私房钱里面,拿出几千枚银元,给我们每人发了十枚银元的赏赐,让我们在汉都日用。
到了汉都之后,这才发现,根本用不上!
皇帝陛下不但让军需处给我们发了全套日用品,甚至,在军事学院的日子里,每个月还有两枚银元的补助。
这可比我以前拿到的一年军饷加起来,都还多呢!”
“学业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拿着邢夫人给我的银元,和自己攒下来的银元。
就在汉都西城区,购买了一套两进的院子。
我的房子,就挨着西门,出了城,翻过环汉都大铁路,再过了马路,就是汉江河。
我喜欢吃鱼,等我不打仗了,回家养老的时候,每天就可以钓鱼回去,让我娘子给我做着吃了……
我已经将钥匙,交给了我那没过门的妻子……”
想起了自己在汉都安置的家人,小吏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我本来还打算委托去往陕西的商号,寻访我的家眷,让他们搬迁汉都,居住在天子脚下。
没想到……”
满脸都是笑容的小吏,眼中泛起了泪花:
“陛下对我们这些当兵的,是真的没的说啊!
不声不响的,就将我们这一批三百多学员的家眷,找到了两百多户。
还都给安置好了一切!
都给分了房产。
您能想象得到吗?
每一个赶往汉都进修的学员,陛下都给他们的家眷,分了房子!”
“君恩深似海,让我如何报答啊!”
洪承畴叹息一声,快速在地上写了字:
“可惜,这一切我无法看到了……”
小吏揉揉眼睛,嘴角的笑容,是那么洋溢:
“谷城、均县、淅川、新野、襄阳……
陛下在环绕京师的东南西北方向,都修建了大量的新式楼房,用来安置他们。
我家所在,就在汉都城南二十多里处的光华县老河口集镇东方。
我本来让我父母住在我新家里面的……
但是,他们不愿意。
他们说,住在皇帝陛下赐给的新家里,周围都是已经熟悉了的邻居。
不想搬迁新家,毕竟周围的邻居都不熟悉……”
小吏拍了拍洪承畴:
“这个地方,你应该还记得吧?
当年你担任五省总督,率领重兵出潼关,在信阳组织对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围剿。
你应该记不得了吧?
哦!
有一件事忘记对你说了,当年我跟随高帅(高杰),就在你的帐下呢!
说起来,你我也算旧人。
那时候,我在高帅军中童子营中,远远的可是见了你不止一面呢!
当年,你南下、北上,都曾经过这里。”
洪承畴一愣,急忙死死的盯着小吏的脸看。
然而,当年位高权重,以三边总督身份,不卸任原职,却接替陈奇瑜五省总督的高位。
那时候,走上了文臣最顶峰的他,心高气傲,何曾对这样的小兵,看过一眼?
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洪承畴在地上写了字。
小吏摇摇头:
“是啊!
我这样的小卒子,不过是你们争权夺利的消耗品。
你们这些文人大佬,岂会高看了一眼。
莫说我了,就连高帅,你也不曾真正的正视过啊!
你还记得当年从汉水往来,路过光华县,你曾登临码头,遥望南阳方向?
就在码头正东方向四五里处,有一片山,叫做百花山。
站在码头上,都能看得到呢!”
洪承畴点了点头。
他想起来了,距离码头不远处,的确有一片低矮的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