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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辟疆捏着袖袋里价值千金的玉佩,只觉得玉佩滑腻的难以握住。

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冒公子在此稍待。”

太监丢下一句话,笑容恹恹的看了冒辟疆一眼,抬脚走上了巍峨的汉白玉台阶。

这笑容,只吓得冒辟疆差点失声叫喊出来。

他强行稳定了身形,低着头,微微用余光打量一番周围人高马大的大汉将军们,只觉得腿肚子都在发抖。

完犊子了!

这是狼入虎穴啊!

豆大的冷汗顺着冒辟疆脸颊滑落,热辣辣的汗水蛰的眼睛生疼,冒辟疆却不敢伸手擦一把。

皇帝若是当真逼我代表冒家站队,我该怎么办呢?

饶是冒辟疆胆大到敢跟着郑森北上直捣黄龙,却也失去了方寸。

就在冒辟疆忐忑的时候,只听到一阵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陛下有旨,召冒襄觐见!”

“陛下有旨,召冒襄觐见!”

林立的大汉将军们,用激昂的语调,彼此传递着高台上的话语。

冒辟疆强行稳住了心神,微微抬头看去,只见刚才那个太监,正站在台阶顶端等着他呢!

“罢了!”

冒辟疆一咬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冒家已经繁荣数百年,若是就此堙灭,也该是天定。”

暗暗给自己打了气,冒辟疆提起衣角,拾阶而上。

雄伟的金銮殿内,冒辟疆不敢去看周围那高大的石像,他匍匐在地,大呼道:

“前山东布政使督理七省漕储道冒起宗之子冒襄,叩见陛下天颜,吾皇万盛隆安!”

“呵呵!”

就在冒辟疆豁出去了的时候,却听得高台上传来了一声轻笑,接着便是温和的话语传来:

“朕素闻天下四公子的大名,却只曾见过方以智,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另一个。”

冒辟疆心中一愣:

为何陛下的语气如此平缓?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只听皇帝继续道:

“四公子虽名满天下,然则其余三人不提也罢,都是德行有亏之人。唯有你冒襄,行事颇合朕意。”

(毛爷爷点评冒辟疆原话:“所谓明末四公子中,真正具在民族气节的要算冒辟疆,冒辟疆是比较着重实际的,清兵入关后,他就隐居山林,不事清朝,全节而终。”)

闻言,冒辟疆微微颤抖的腿,当即就不抖了。

他诧异的抬起头来,想要看一看皇帝的脸色。

冒辟疆刚刚抬头,又觉察到自己这么做很是失礼,当即又急忙低下了脑袋。

“陛下谬赞,冒襄愧不敢当。”

“不敢当?”

“哈哈哈!”

朱由检大笑起来:

“四公子中,唯有方以智中了进士,踏入官场,然而,李自成进了京师,方以智……”

方以智德行有亏了啊!

在官场,这就是最大的死穴。

朱由检叹息一声:

“余者侯朝宗、陈贞慧,也不过是钓名沽誉之辈,能为天下出力,能为华夏正统而守节者,唯有你冒辟疆罢了!”

听闻皇帝的话,冒辟疆脸色大变。

他总算知道皇帝为什么对江南士绅不感冒了。

是啊!

站在他们的立场,自然是家族为大,管他谁坐了皇位,只要不影响自家荣华富贵就成。

但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这何尝不是背叛呢?

万幸!

冒辟疆不由得暗喜。

他说服了父亲,跟随郑森北上的举动,却是误打误撞入了皇帝的眼。

冒辟疆正在欣喜,只听皇帝开口道:

“朕已经下了严令,废黜跪礼,你起来吧!”

冒辟疆道了谢,起身在一边站定。

朱由检继续道:

“冒襄,朕且问你,大明待你冒氏若何?”

冒辟疆腿一软,差点又跪倒在地。

他强行压制着剧烈跳动的心,用变了腔调的声音回道:

“冒氏本是前元余孽,幸得天家不弃,准许冒氏追随左右,天家的恩德,冒氏不敢或忘。”

“哈哈哈!”

朱由检的笑声里,带上了深深的悲沧。

冒家这样的前元后人,都知道什么叫忠义。

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随后哪怕是清廷逼得冒家家破人亡,冒氏所有财物尽数被夺,冒家也不曾改换了门庭。

冒辟疆晚年,更是沦落到卖字为生,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然而,面对清廷的数次招揽,冒辟疆都坚定不移的做了大明的遗臣!

反倒是那些享尽了大明的好处,甚至挖倒大明而自肥的豪绅,却争着对清廷撅起了屁股!

讽刺啊!

真是天大的讽刺!

面对天下枯骨遍地,那些豪绅是怎么做的呢?

说什么“天下为主君为客”?

那些鼓吹的混蛋,谁特娘的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句话出来?

天下枯骨遍地,自身损失惨重,豪绅利益被断,不纳粮的优待尽数被取消。

后悔了的豪绅,无奈之下才有了这个曲线救自家利益的言论。

说白了,这玩意就特娘的是——不可与民争利的翻版!

喊出来让清廷统治者善待他们的口号罢了。

不同的是“不可与民争利”,针对的是朱家朝廷,是为了多给自家扒拉好处的。

“天下为主君为客”,是让身为外来人(客)的爱新觉罗家,知道他们才是“天下”,不要逼急了他们,让善待自家的。

是被蹂躏狠了的口头反击罢了。

春秋战国时期,孟子就提出了“民贵君轻”的主张,早了这句话整整两千年!

拾前人牙慧,却能捧起一个名动历史之人……

当真是“砖家”的嘴!

……

朱由检满脸都是嘲讽——那些墙头草,眼见后来者还不如前老大,无奈之下想要保住自家荣华富贵,这才重新拥护朱家人。

然而,就是这样天下丧失八成的危局下,却始终不忘为自家争取好处,甚至不惜内斗让外人捡便宜……

这样的一群人,让他如何高看一眼?

“王廉,给冒襄赐座!”

朱由检止了笑,挥手让王廉搬把椅子。

冒辟疆战战兢兢的在锦凳一角坐下。

朱由检询问道:

“听闻你尚不曾中得举人?”

冒辟疆叹息一声:

“学生六次赶赴南京乡试,奈何却都落了榜,仅有两次中得副榜。”

朱由检点头。

冒辟疆的文采,自然是没的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