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领着赵无羁一步一步地往锦绣宫去。
他只觉得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可是他不能，他不认命，他还要为自己再搏一把。
在这之前，惠婉跟着赵无羁离开也是好事。
锦绣宫中，沈贵妃正在和惠婉公主闲话家常。纵然沈贵妃心中已经焦躁不安，可在女儿面前，她还是如从前般镇定、温柔的母亲。
见楚行带着赵无羁进来，沈贵妃和惠婉公主有些怔愣了。
赵无羁不是在北疆吗？怎么会来锦绣宫。
楚行不仅三言两语地将赵无羁回来的目的说了出来，而且直截了当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惠婉，你自小在宫中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叠峰行宫。听你五皇兄说，西境天高云阔，是个极好的地方。你随着无羁去吧，有你五皇兄在，无人敢欺负你。月璃也在那里，你们表姐妹以后要相亲相爱。”
楚行像是在交代遗言般，听得沈贵妃和惠婉公主不住垂泪。
知子莫若母，楚行在想什么，没有人比沈贵妃更清楚。
她很快擦干眼泪，握着惠婉公主的手，将她交给了赵无羁。
“你三皇兄说得是。婉儿，出去看看吧，母妃一辈子在宫中，是走不出去了，你就代母妃出去走走看看。”
沈贵妃又转向赵无羁，“本宫把婉儿交给你了。你要答应本宫，尽你所能爱她、护她”。
“请贵妃娘娘放心，赵无羁不会辜负公主的。”
沈贵妃知道，有楚明在，还有澹台月璃，他们会护着惠婉的，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母妃，皇兄，为什么要让婉儿走，婉儿哪里也不去，就陪着母妃和皇兄。”
惠婉公主不是很久以前不谙世事的性子，母妃和三皇兄一直以来想做什么，她很清楚。如今徽京的形势，她也很明白。这个时候，母妃和三皇兄让她走，不就是想让她置身事外吗。可是，她想和他们共同进退。
“走吧，无羁，带着婉儿走，徽京没什么可留恋的，你们现在就走。无羁，见了明儿，让他照顾好惠婉。徽京的事，你们都不用理会，现在就走。”
沈贵妃说着，狠狠心转身不再看惠婉公主，口中一直催促着让他们走。
惠婉公主想走到母妃身侧，却被赵无羁紧紧拉着。
“公主，我们走吧，别让贵妃娘娘和齐王殿下为你忧心。”
赵无羁的一句话，瞬间让惠婉公主安静了下来。她最不想的就是让母妃和三皇兄为她担心，可是，让她离开徽京，留母妃和三皇兄在这里，她也于心不忍。
见惠婉公主左右为难，赵无羁缓缓说道：
“公主，贵妃娘娘和齐王殿下是不会有事的。徽京的形势从南境之事开始时就变了，不是宋王要留守西境，不愿相助殿下，而是宋王知道，有些事无力回天。
宋王跟贤王他们谈妥了条件，他守着东楚的西境，不会让西越踏进一步，条件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保娘娘和殿下安然无恙。
殿下，臣知道您心中所想，让您放下恐怕不会甘愿，那就放手一搏吧，成了得偿所愿，输了，也无性命之忧。”
听到赵无羁的话，沈贵妃和惠婉公主只默默垂泪，而楚行，面上十分平静，他的眼眶却忍不住变得通红。
沈贵妃母子三人，没有一人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宋王在给无羁的信上说，娘娘和殿下一定会明白他的苦心的。只要有他在，娘娘和殿下一定无恙。公主，走吧，娘娘和殿下不会有事的。宋王还说，等公主出了徽京，就会发现天大地大，很多不如意事慢慢地就全都散作云烟了。西境是个好地方，公主会喜欢的。”
在沈贵妃满含期待和鼓励的目光中，惠婉公主随着赵无羁走出了锦绣宫。
到静心斋拜别了景庆帝，他们踏上了去往西境的征程。
……
“惠婉公主也走了？走吧，到西境去也好，有楚明在，赵无羁不会对她不好的。没想到，这一朵东楚皇室养出的娇花，最后会开在西境的土地上。”
清沐在得知了惠婉公主随赵无羁离京的消息后，很有些感慨。
“阿玄，这一场交易如今看来还是楚明占了便宜。你们一言九鼎，既答应了他留沈贵妃与楚行的命，那就不会为难他们，可他们却不会罢手的。万一成了，小人得志，不成，也不会有性命之危。进可攻退可守，楚明为了他的母妃和皇兄可真是殚精竭虑。”
“清沐说得极是。楚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贵妃和楚行。纵然我和大哥都很不待见沈氏，但只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沈氏确实没什么可指摘的。”
楚玄说得亦是清沐心中所想。
也许，只冲着沈贵妃是一个好母亲，楚玄他们也不会过多为难于她。
至于楚行，无论是楚玄还是楚承，都算不上真正狠辣无情之人，既然答应了楚明，区区一个楚行，用不着放在心上。
“赵无羁将北疆的消息带了回来，这一次，楚行该狗急跳墙了吧。丹青，可得盯好他，他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立刻就赶过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王妃放心，属下们一直盯着呢，一有消息就来报。”
事情到了这一步，清沐已感觉到了几分“胜券在握”的意思，她好热闹的心情一下子又回来了，再提起这些事，不由地多了几分兴致。
况且，她也想亲眼看到楚玄他们心想事成的那天。等这些事情了结后，算算日子，就该启程去云梁了，师兄真正的大婚，是不能错过的。
接下来的几日，丹青会时不时地汇报些楚行的动向。
几乎每一日，西山大营和五城兵马司都有兵马调动。
这些日子，夜闯贤王府的人也多了起来。
幸好楚承早有准备，来一个，留下一个，来两个，留下一双。
贤王府的暗牢中，乌泱泱地关了好些个身着夜行衣的人。
他们被喂了软筋散，一个个像是待宰的羔羊般，其中不乏江湖中的好手。
“阿玄，大哥，楚行可真是下了血本啊。我混江湖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高手呢，楚行居然把他们都弄到了徽京，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了，啧啧，不敢想啊。不过可惜了，这些人对上三字部的人，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清沐知道楚行会狗急跳墙，直接找来高手刺杀楚承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要有人得手，楚行就多了几分把握。只是，楚行不会知道，三字部的人实在太猛了。
楚承浅笑：“这些人身手都很不错，直接杀了就太可惜了。楚行千辛万苦找了这么多好手，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番苦心。等尘埃落定，就把这些人分散到各个营地，拿他们来练兵也是极好的。对了，阿玄，贤王府还来了一个老朋友，咱们去见见吧。”
老朋友，楚玄会心一笑，道：“走吧，清沐，你也一同去见见，这可是我的老熟人了，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好朋友。”
见楚玄和楚承一脸神秘，清沐的心顿时被吊了起来。
她绝对想不到的好朋友，那就说明，她一定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楚玄并不简单，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是清沐确切知道的事情。
这个好朋友，一定跟他有什么联系。
清沐跟着楚玄和楚承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来了贤王府这么多次，还从来不知道后园中还藏有这么个小院子，不熟悉贤王府的人很难找到。
院子中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回头来看，竟是叶真。
从暗牢一路走到这个小院子，清沐在脑海中设想了许多可能的人。她真没想到，看到的人会是叶真，景庆帝身侧的叶真。
“见过贤王殿下，见过主子，见过王妃。”
叶真恭敬地行礼，一声“主子”让清沐忍不住看向楚玄，叶真居然和龙鹰一样，叫阿玄“主子”。
“主子，高全知道齐王从江湖中找了高手来对付贤王，可一直没有得手。高全觉得是那些高手徒有虚名，所以就把属下派出来了。属下已在贤王府好几日了，日日吃得好、睡得好，只当休沐了。”
“好，那就在此好好歇息吧。以后你就跟在大哥身边。有你在，大哥的安危不是问题。”
“是。主子，属下出来的时候，将手下的兄弟们也都安排好了，主子放心。”
叶真的这句话听在清沐的耳里，只以为是将他手下的侍卫们都交代好了。可楚玄知道，叶真是在告诉他，隐殿中，可以相信的人都有了妥当安排。至于那些信不过的，自求多福吧。
“清沐，这是叶真，和丹青、龙鹰、无忧他们一样，是我的人，只是很久很久之前，就被派出去了，如今，他回来了。叶真，这是清沐，我的妻子。”
像是在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做介绍似的，楚玄郑重地为清沐介绍了叶真，也告诉叶真，清沐是他的妻子。
叶真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曾几何时，还真的以为他们之间的情谊只能永远放在心里怀念了，没想到，他还有光明正大地被主子承认的一天。
“阿玄，我真没想到会看见叶真，他竟是你的人。”
清沐尤沉浸在震惊中。
难怪每次说起和景庆帝对上，楚玄并没有多少担忧，他早早地就在景庆帝身边埋了一颗棋子，还是个致命的棋子啊。
“王妃，主子命属下到陛下身边，其实什么任务也没有交代，只是怕哪一日陛下突然不顾念父子之情了，主子也好有个应对。这么多年了，叶真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兢兢业业地做个侍卫。如今，高全将叶真派了出来，叶真也只是顺势而下。
王妃，当日校场比武，属下实在不知您和王爷会有如今的缘分，宴怀的事很抱歉。但宴怀是真英雄，全力以赴才是对英雄的尊重。”
生怕清沐会不信似的，叶真刚一说完，丹青又急急地说道：“可不是，王妃，属下作证，叶真说的句句属实。这么多年，王爷可没有交代叶真做过什么，去比武也是听从陛下的指令，宴怀的事完全就是个误会。”
见他们二人如此紧张，楚玄有些“面上无光”了。
他“咳咳”了两声，叶真和丹青立刻停了下来。
“你们王妃心中明白，不必多说。”
见叶真和丹青一本正经的解释，清沐有些想笑，可心中更多的是感动，阿玄的人，个个都将他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
“我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叶真，欢迎你回来。”
“咕咕”，好像是鸽子的声音。
有一只灰色的鸟儿向着丹青飞来，却不是鸽子。
“咕咕、嘎嘎、咯咯……”
一阵鸟语。
丹青亦发出这样的声音。
很快，鸟儿又飞远了。
这一下，清沐再看丹青，那神情简直可以用“无比敬佩”来形容了。
若是以往，这样的目光和神色丹青会很受用，可如今，他也顾不上了。
“王爷，齐王出手了，他已经进静心斋了。”
等了这些日子，楚行终于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