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婚已经过去整整三日了,梁暮还没有醒过来。
燕北和龙鹰每日为他诊脉,可以断定的是,梁暮正处在恢复当中。
这几日的期盼与等待已让清沐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相信燕北和龙鹰,也相信师兄,那么,她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楚承每日都会来看梁暮,他受命查探梁暮中毒一事,但这件事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大哥,昭平王府都是师兄从西越带来的人,对师兄忠心耿耿。而且能接触师兄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昭平王府应该问题不大。不知翰林院里可有什么异常?”
清沐认为,昭平王府里的能接触到师兄的人都是可信的。倒是翰林院,若是有人在翰林院动了什么手脚,也是防不胜防的。
“翰林院已经仔仔细细地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清沐说的楚承已经想到了,他在查探的过程中对翰林院格外注意,可惜一无所获。
“阿玄,要不直接点吧,把楚行或者赵岭抓过来,严刑拷打,或者弄点江湖中审讯人的手段,看他们说不说。这件事八成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听到清沐的话,丹青直接笑了出来。
“王妃,您和属下想到一块儿了,可是没办法啊。赵岭这些日子刚好在宫中当值,咱们总不能进宫抓人吧。属下也想过去劫持齐王,但是陛下暗中派了不少人保护他,齐王的主意也打不成咯。说起来都怪陛下偏心眼儿,都偏到天边去了。”
丹青一边说着,一边撇嘴,对景庆帝很不屑。
“一个楚行也值得这样子护着,有眼无珠,哼。”
楚承忽而想到一事:“阿玄,你与清沐已经大婚,按照规矩要进宫谢恩。这都过了好几日了,你们打算何时进宫。”
“先等云起醒过来再说吧。”楚玄淡淡说道。
他心中明白,清沐并不想进宫,更不想看见宫里的那群人,尤其是他的父皇。不想去就不去吧,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
“今日天色已不早了,明日吧,阿玄,我们明日就进宫去。”
清沐的确不想进宫,更不想叫景庆帝“父皇”。一想到楚玄自小经历的那些事情,她的心就忍不住抽痛。可她更不想因为自己再惹得景庆帝不快,再让众人议论自己不懂礼数,反而连累阿玄。
说着,她朝楚玄点点头,有些事不能因为不愿意就不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立场,都有该做的事情。
“那便明日吧。我们去转一圈,很快便回来。”
……
清沐等人在宁王府为进宫一事心烦不已的时候,有人已经在静心斋了。
景庆帝低头认真地批阅着奏章,整个静心斋静悄悄的,只有御笔落在纸张上滑动出来的“声声音符 ” 。
楚行站得笔直,他的心里在打鼓,父皇召自己前来,却又一言不发,这是何意。
楚行思前想后,莫非这段时日自己在哪里惹了父皇不悦,难道是正觉寺后山的事被父皇知晓了,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现在才发作自己吗?
正焦灼不安间,景庆帝终于抬起了头。
“行儿,你知道朕为何召你前来?”
景庆帝盯着楚行,眼神中带着厉色。
在楚行的记忆里,父皇对他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他也一直都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这样子的严厉质问尚还是头一次。
楚行只觉得自己手心黏腻,后背也有些湿意。
“扑通”一声,楚行跪倒在地,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匍匐到地上去。
他的一颗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正觉寺后山的事一定被父皇知晓了。虽然父皇不待见楚玄,可那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是自己的兄弟。兄弟阋墙,这对父皇来说可是大忌。
要不要干脆利落地向父皇承认错误,还是哭诉楚玄欺人太甚,自己也是被逼无奈,楚行有些踌躇。
对,自己本就是出于无奈,楚玄实在太过嚣张,他能将那些个好手都解决掉,本身一定隐藏着极大的实力,这件事一定要告诉父皇。
楚行下定了决心,正想开口,就听到了景庆帝的话。
“梁昱已到了荆州,不日就会抵达徽京。”
什么,梁昱,父皇在说梁昱。楚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定了定神,反应过来,不错,父皇说得就是梁昱。
怎么提到了“梁昱”,难道不是要清算自己以为的那件事,还是说要让自己到时去迎接梁昱?
未等楚行理出个明确的思路,景庆帝不再跟他拐弯抹角:“梁暮的事可是你的手笔?”
梁暮的事,居然是梁暮的事,只要不是正觉寺后山那件事就好。
楚行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心又跳回了胸腔里。
“父皇明鉴啊,昭平王的事与儿臣没有关系,儿臣敢对天发誓,此事与儿臣无关。若有违此誓,叫儿臣……”
楚行恨不得指天立誓。
梁暮的事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件事做得很隐秘,不会被轻易知晓的,所以说什么他都不会承认的。
至于发誓,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可是不信这一套的。
“胡说些什么,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也不知道忌讳。”
在景庆帝的眼里,楚行这个儿子一向跟自己亲厚,还很听话。再加上,又正好生在他登基为帝的那一日,是个极有福气的。自己带在身边的时日也比其他儿子多了许多,对着其他儿子,他先是君,再是父。可对着这个儿子,他的心一开始就软了。
听到景庆帝的话,楚行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真正踏实了。他就知道,父皇还是最疼他的。往后的话就说得流利多了。
“父皇明鉴,儿臣与昭平王可没有什么私人恩怨,无非是夹杂着惠婉的一腔心事。可那点儿女心事,跟家国天下比起来可算不了什么。梁暮是西越昭平王,他有什么不慎可涉及两国邦交,儿臣可不会做让父皇为难之事,也不会做对咱们不利之事。”
“还算你不糊涂。自梁暮来徽京后,也算安分守己,这一次遭逢不测,天下人都看着呢,少不得要猜测咱们容不下他。”
景庆帝一向爱惜羽毛,很在乎他在天下人中间名声如何。
“父皇,昭平王的事实在太过奇怪。大皇兄已将当日席上的一切仔仔细细地查验过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会不会是西越的手伸得太长了,西越有人不想让梁暮活着,父皇您仔细斟酌一下。”
楚行开始“祸水东引”了。
楚行说的话,景庆帝略一思索,就知道不会是西越的人。
当今西越皇上有五子,行一行二的已被厌弃,没什么指望了。梁暮行三,行五的还太小。只剩下行四的梁昱了,梁昱的手会伸得这么长吗?景庆帝觉得不会。
不过,既然找不到原因,把这池水搅乱一些也好,免得天下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东楚容不下梁暮这件事上。
“此事与你无关就好。行儿,可不能犯糊涂啊。”景庆帝有些语重心长,“上月十三那夜的事父皇已经知道了,你要知道,徽京是父皇的徽京,东楚是父皇的东楚,什么事都是瞒不过父皇的”。
楚行一向与楚承、楚玄不对付,景庆帝看得分明,他也从来没有想儿子们兄友弟恭的幻想,毕竟,他自己都是踩着兄弟们的骨头爬上这座帝国的至高之位的。
只是楚行实在不自量力,区区一些江湖高手就想要了楚玄的命。
还是说到了这件事,楚行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父,父皇……,儿臣,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请父皇饶了儿臣一次,儿臣真的不敢了……”
景庆帝摆摆手,示意楚行无需再说。
“事情过去了,无需再提。行儿,以后离楚玄远一些,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你一向是父皇最懂事的儿子,听父皇的话即可。记住了吗?”
说到最后,景庆帝的语气又严厉了起来。
楚行连连点头。
“记住了,儿臣记住了,儿臣不敢忘了父皇的叮嘱,时时刻刻都会谨记父皇的教诲。”
从知道派出去的人被楚玄都灭了之后,楚行恨不得离楚玄越远越好,那就是个煞神。
父皇说他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有些事父皇一定是清楚的。有父皇在,楚玄还能蹦嗒得起来吗。自己只要听父皇的话就好。
……
出了静心斋,楚行只觉得心累,一颗心提起放下又提起,真遭罪啊。
彩云殿中,沈贵妃正在精细地修剪一株绿竹。平素里,沈贵妃就爱摆弄些花花草草来打发时间。
“儿臣见过母妃。母妃,儿臣总算从静心斋出来了。”
见到沈贵妃,楚行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他的母妃,可是一颗心都扑在他们几兄妹身上,是最好的母亲。
“你父皇找你所为何事?不会是正觉寺的那件事吧。”
沈贵妃与楚行的猜测一样,想着可能是景庆帝要“秋后算账”。
楚行先是摇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
“行儿,到底何事?又摇头又点头的,把母妃弄糊涂了。”
“父皇一开始说得是梁暮的事,问是否是儿臣所为。儿臣一口否定,看父皇的样子,应该是相信儿臣的。而后说了正觉寺的事,让儿臣听他的话,离楚玄远一些。父皇没有追究儿臣对楚玄动手。”
梁暮的事沈贵妃自然一清二楚。
“行儿,送去昭平王府的那几盆寒兰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昭平王喜爱兰花,来了徽京,陛下待他可是亲如子侄。”
“那是自然,那几盆兰花本来就是极贵重的,楚承就算注意到那几盆兰花,也查不出什么的,因为兰花根本没有问题。还是母妃心思缜密,又见多识广,谁也想不到这局的杀招其实在翰林院中。”
楚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来自地狱的幽寒冷意。
若不是母妃喜爱花草,他也不会知道幽草。人若接触了寒兰,又离幽草极近,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他才命人偷偷地将幽草种在翰林院梁暮的窗外。
“梁暮让惠婉如此心伤,本宫自然不会饶过他。他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式才是最好的招待他的方式。只是梁暮此次反应如此之大,倒是出乎本宫意料。中间莫不是还有人插了一脚?”
“这一点也是儿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母妃,会不会是梁暮又沾染了别的东西,几样交杂之下,所以爆发得更激烈些?”
沈贵妃凝神思索,觉得楚行说得也不无可能。
“行儿,不管那么多了,咱们的事既然神不知鬼不觉,那咱们自己也不能再提起了,只当没有这件事。眼下梁暮如何也与咱们无关。至于楚玄,就听你父皇的,有你父皇护着,楚玄能奈你何。”
“儿臣亦是如此想的。母妃,儿臣真是有福气,能做您的儿子。说到底还是母妃厉害,若不是母妃让儿臣降生在父皇登基的那一日,父皇怎会待儿臣与其他兄弟不同。”
说到这一点,楚行心中不免又得意起来。
他就是有福气,命中就是有这样的气运。
“你啊,惯会哄母妃开心。有你们几个儿女,母妃也知足了。惠婉还在幽禁中,母妃倒是可以时不时地去照料一番,只是惦记明儿,出去转悠一圈,回来也该想通了。”
“母妃放心,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