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狩对景庆帝来说,应该是所有秋狩中最让他一言难尽的。
先是猛虎不明不白地死去,又是爱女从马上跌落。
本以为已经死了十多年的澹台月瑶竟然好端端地活着,还摇身一变成了司徒清沐。
这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来都让人头大。
景庆帝是一刻也不想在叠峰行宫待着了,恨不得立刻启程回徽京。
这几日,惠婉看着精神不错,一路小心护着,也是可以回去了。
在众人准备好启程返回徽京的前一日,又出了一件事儿。
幽州王府的二公子赵岭,在和一众纨绔子弟登山赏景时,不慎踩空,竟从山上摔了下来,若不是半山腰有棵歪脖子树拦了一下,估计赵岭小命就危险了。
元泰宫里,高全正在向景庆帝细细禀报事情经过。
“赵二公子就和几位公子相约去登山赏景,竟专走些崎岖山路,说是山峰陡峭,别有一番风趣。赵二公子不慎,一脚踩到了一个有些松动的石块上,就摔下山去了。幸好有棵树拦了一下倒是无性命之忧,只是将左腿摔断了。”
听到“断腿”两个字,景庆帝的心情更糟了。
“明日回京,赵岭既受了伤,就在行宫安心养着吧。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高全知道,这是陛下嫌弃赵岭晦气了。
之前,陛下看在赵温的面子上,说赵岭身手不错,封了他一个守门校尉的官职。
可真是有出息啊,还没上任呢,倒先养起伤来了。
一起爬山的公子中不会武功的大有人在,其他几位公子都好好的,就这位身手不一般的校尉郎摔断腿了,也难怪陛下看赵岭不顺眼了。
流云宫里,赵岚知道赵岭从山上摔下来,第一反应是二哥得罪什么人了吗?怎么会那么巧,莫非是有人暗算。
这些日子以来,赵岚也有些苦不堪言。
自惠婉公主受伤后,她无论是面对沈贵妃,还是惠婉公主,都恨不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小心应对,生怕在这个时候得罪那母女俩。
以前的惠婉有些傲娇、小心眼,但还算好哄、能相处。
可现在,惠婉阴沉沉的神色让赵岚看着只觉得头皮一紧。
而沈贵妃,对她还算是客气,只明里暗里想让她多陪陪惠婉公主。
知道二哥出了事,赵岚竟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她终于有借口可以暂时离惠婉公主远一些了。
……
赵岭断腿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叠峰行宫。
楚承听了,面上还是一贯温润儒雅的和煦笑容。
“丹青,这是你让人做的吗?”
丹青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小一些,再加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一副十分乖巧无害的样子。
可楚承知道,谁要是小瞧丹青,招惹了他,那定是要为自己的有眼无珠付出代价的。
表面上嘻嘻哈哈,还是个话痨子的宁王长随丹青,竟是个绝顶高手,武功、智谋都皆在话下。
兵贵在精,阿玄的人挑出来个顶个的都是难得的人才。
丹青笑嘻嘻地说道:
“是我做的,王爷离开行宫前交代我了,要给赵岭送份大礼。不搞什么阴谋诡计,太累,直接来就行。赵岭去登山的时候,我就隐在附近,瞅准机会拿了个石块击中了他的左腿。我都计算好了,他所处的方位下面有棵歪脖子树,正好能拦一下,不会要命的。”
“原来如此,本王听闻赵岭是一脚踩到了松动的石块,失足落下的。”
“想来那个石块可能本也有些松动。我那一下用力不小,再加上赵岭下意识的反应,他坠落的时候带下了那个石块,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他一脚踩错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赵二公子就在行宫好好养着吧”。
“明日要回徽京了,到时候还有一份大礼是送给楚行的。丹青,你和阿玄做事的方式真是痛快,简单粗暴、直来直去。
也不知道阿玄他们到了北堂世家没有,阿玄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对了,这两日,清沐如何,这可是你家主子的心尖子,可得照顾好了。”
楚承想到已经有好几日没看见清沐了,让丹青多关注些。
想到清沐,丹青也是满脸笑,他们家王爷真有眼光啊。
司徒姑娘在猎场上露出本来面貌,可把在场的许多男儿眼睛都看直了。
不愧是王爷心心念念的人,和王爷站在一起那就是四个字,天作之合。
“前几日,司徒姑娘还问我来着,看起来有些担心王爷。
说起来,还是我们王爷厉害,长得丰神俊朗,身份又尊贵,哪哪都好。
这讨好起姑娘来也颇有一套。
清泉山看夕阳、看月亮,叠峰山看飞瀑、看幽泉。
还交代我记得打发人去徽京城买姑娘喜欢的东西。
我要是个女人也心动啊。”
丹青说得眉飞色舞,楚承也一脸欣慰。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阿玄默默下了这么多功夫。
还是苍天垂怜啊,从摩天崖下来后,阿玄就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些年还每年都跑到摩天崖上缅怀一番。
也许是阿玄的执着感动了上天,上天就将清沐送到了他面前。
若不是日日想念,夜夜入梦,怎会在看到那一双眼睛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呢。
苍天不会亏待每一个用心的人,不放弃的人。
楚承想着,等他的弟弟从南境回来,一定会苦尽甘来的,不用再受折磨,能和自己心爱的姑娘相守在一起。
母后,您一定要保佑阿玄。
……
赵岚来到赵岭的住处,看见二哥浑身是伤地躺在那里,她的眼泪直接就出来了。
不同于面对惠婉时硬挤出的泪,这才是真情流露。
二哥自小就疼爱于她,小时候自己淘气闯祸,都是二哥护着她。
赵温坐在一旁面色不善,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那么些个人,就自己的儿子摔下山来。
不通武艺的公子哥儿都全须全尾,身手矫健的成了这个样子。
赵岐在一旁,他倒是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赵岭的事儿让他心里觉得爽快。
以赵岭的身手,哪会这么不小心呢,反正他是不信的。
那二位殿下还真是人狠话不多,连阴谋都不带玩的,直接让人给你打下山崖。
赵岚一看到赵岐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大哥一贯与他们不亲厚,他们也看他诸多不顺眼。
“父王,您也别太难过了,要注意身子,二哥也不愿您为他担心的。御医不是诊治过了吗,二哥只要好好养着,就能早日康复的。大哥,你也不知道劝劝父王,二哥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难为大哥还如此冷静。”
赵岚一边乖巧地安慰父王,一边不忘在赵温面前给赵岐上眼药。
赵岐对着赵岚嘲讽一笑,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跟她那个上不得台面只会邀宠的娘一个做派。
赵温本就偏心,赵岐的态度让赵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妹妹说错了吗?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你的弟弟,你从进这个屋可有关心过一句,不说你弟弟,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王吗?”
只见赵岐唇畔绽开一个有些凉意的笑容,他看向赵温,目光清明,没什么情绪。
“那父王心里可还有我这个儿子?我在徽京多年,父王可有想起过。我一年到头缠绵病榻,父王可曾问过我?我这副破败的身子拜谁所赐,父王心知肚明。还好我母妃早逝,不用看着父王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倒是眼不见为净。儿子先告退了。”
听到赵岐的话,赵岚简直气得要跳起来了。
“赵岐,你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父王在幽州日日惦记着你,母妃、二哥,阖府上下都挂念你。父王将二哥留在徽京,也是放心不下你,想着兄弟之间能有个照应。赵岐,你可真是无情无义,我看你不只是身体不好,心眼儿更不好”。
赵岚的话成功地阻拦了赵岐要跨出去的步伐。
他回过头来,看向这个大义凛然指责自己的妹妹,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
“今日真是长见识了,也算是知道什么叫作‘人无脸树无皮’了。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赵岚,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在幽州的时候,你的好母妃、好二哥,还有你,是怎么对待我的,都不记得了吗?
要不要我当着父王的面一桩桩、一件件地给你回忆回忆。
算了。
跟你这样虚伪至极的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力气。
此刻突然觉得赵岭还算不错,真小人,懒得装,你可真让人恶心。
父王,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宝贝女儿吧,这里是徽京,可不是幽州。”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赵岐离去的背影,赵温心中也有些一言难尽。
他知道赵岐对自己有怨言,可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赵岐身体不好,整个幽州王府的未来还是在赵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