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离开之后,陆杨便也回了户部。
沈泽只觉奇怪,怎么陆杨这一趟出门,便去了这么久,这都快要散值了。
陆杨是看出了沈泽的疑惑,但他只是笑笑应了几句,并未说自己去了哪里。
既然皇上明日便要让任府尹动手,到时候这事总也会被大家知道。
他没必要现在把这事说出来,省得节外生枝。
沈泽不是究根问底之人,见陆杨在忙自己的事,他便也埋头做事,没有说话。
距离散值也就那么一会的时间,陆杨只是在收拾桌上的东西,等差不多了,便就起身打算走了。
“沈侍郎,那我就先走了。”
沈泽一看,便放下了笔,手上已经在收拾东西,边道:“陆侍郎,一起吧。”
陆杨一愣,看了眼沈泽很快收拾好的桌面,笑道:“看来沈侍郎是想通了。”
沈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书篮,便道:“正如陆侍郎说的,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来明日愁,我赶着陆侍郎的脚步,把今日的事都忙完了,再坐在这里,也没有必要。”
先前事多,便忙了点,现在好些了,沈泽也想体验体验陆杨每日第一个出门的感受。
为了这个感受,他看向陆杨,“陆侍郎,你要不先坐下?”
陆杨瞬间便明白沈泽这是想做什么,好笑地坐了下来。
“沈侍郎,你就大步往前走,不要回头。”
沈泽摸着胡子,嘴角流露出笑意。
“好!”
他转身便往大门处走,“今日我便要当第一个走出这个大门的人。”
陆杨靠在椅背上,悠悠看着沈泽走出去。
这倒是他自从搬到这边,与沈泽共事之后,第一次望着沈泽散值离开。
这滋味,怎么说呢,就跟下班时看着同事离开,但自己却只能留下来加班的感受是一样一样的。
“陆侍郎。”
沈泽在门前等着陆杨起来。
陆杨回过神,应了声,起身走过去。
两人结伴出了户部大门。
沈泽回头望了眼,能看到有不少人说说笑笑地往大门这边走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神色淡然的陆杨,道:“难怪陆侍郎每日都要先走,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陆杨笑了下,回头看了眼,随即看向沈泽。
“这事可不能让任尚书知道,不然我怕任尚书请我过去喝茶,说我带坏沈侍郎了。”
沈泽摇头笑出声,“任尚书也是为了陆侍郎好。”
陆杨微微抬头,眯着眼看向天边的太阳,道:“我心里明白。”
沈泽自然是信他说的,两人边走边说,没一会,便聊到了这两日的官员调任上。
前几日是审查官员政绩的日子,审查完毕后,便就开始了官员调动,该升官升官,该降职降职,陆杨并未有多关注,不过对于自己交好的,他还是去打听了一下。
兵部刑部的人事变动不太明显,但礼部吏部和工部户部这边,就比较明显了。
要说哪个部官员的调动最让陆杨觉得意外,那便是吏部那边的。
吏部这边的官员,大部分被调任去了外地,说是升迁,但谁都知道,京官到底还是要比外地官员吃香,能留在京里往上爬的,谁愿意去外地再拼回京里?
能直直往上走的,谁都不乐意拐个弯再走,何况,谁说得准以后得拐几个弯呢?至于那些被派到一些偏僻地的,就算升个两级,实际上也是明升暗贬。
就陆杨知道的,吏部这边去往云南的便有两人,都是郎中级别的。
吏部如此大的变动,若说是陶文德的意思,陆杨可是不相信,没人愿意把自己培养出来的耳目心腹往外送的,而且一送还送那么多,那么远。
吏部这边派走的官员位置,自然是由着其他部里的官员填补上去,想来陶文德也没有那么慷慨,把自己人的位子腾出来让别人坐。
但到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陆杨知道的,余高汇便从礼部郎中成了吏部郎中。
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升官了,陆杨昨日便让莫永往余府送了份贺礼。
而工部的也有往吏部上升的。
调任的大方向还是往上填补,可也有一部分是往下走的。
而在这部分往下走的人中,吏部便要尤为突出。
沈泽也是看出来了,自然而然便与陆杨说起了吏部,随即不由轻声道:“听说吏部上交上去的折子原本不是这样的,是被人改动了。”
至于是什么人能改动吏部上交上去的折子,却又没有受到惩治的,沈泽没有说。
陆杨也没有问。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没必要非要闹个明白。
吏部这事并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大摇大摆地讨论,大部分都是暗地里说说,毕竟陶尚书还在气头上,没人会愿意得罪一个尚书。
沈泽也只是说了两句,便换了个话题。
陆杨也随着他,可是心思到底还是放在了吏部这边。
皇上之前说的在行动,难不成是想把陶文德辛辛苦苦布局好的吏部打散,然后再下手?
这事短时间内是得不到答案了。
两人在马车前道了别,陆杨扶着莫永的手上了车。
他照常在马车晃动时开口问起家里的情况。
莫永也是对答如流,只把陆杨想知道的事说了。
得知白芊芊出了一趟门,去了王府那边,陆杨眼神动了动,但到底没有出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速度缓下来时,陆杨便睁开了眼睛,莫永也是做好了准备下车的打算。
没成想,马夫这会出声了。
“老爷,有客来了。”
莫永一听,当即撩开前面的车帘往前看。
陆杨也抬眼望去。
只见前面不远处,也就是陆家的门前旁边,正停靠着几辆马车。
由于视线受阻,陆杨并未看出有几辆。
莫永却是明白陆杨的心思,当下便说:“老爷,有五辆。”
“五辆?”
陆杨眉心中带着疑惑不解,“近来有人递帖子了?”
五辆马车,这可是大客,不可能不请自来的。
莫永快速在脑海里想了想,却是没有想起哪个帖子里有提及今日会上门的大客。
他的记性还算不错,不可能记错的。
他当即摇头,“老爷,并没有这样的拜帖。”
陆杨“嗯”了声,撩开窗帘往外看,自是看到了莫永说的五辆马车。
这五辆马车都是规模大的那种,随着马车越走越近,陆杨也是看出了些不一样。
“这三辆,上面肯定装着东西。”
窗帘紧闭,完全密不透风的,甚至窗上还弄了封闭的竹条,可不像是用来坐人的。陆杨视线再下移,自是看出了这些车轮上粘黏的泥土,虽是被人处理过,但并未完全弄干净,像是走远路过来的。
莫永听着陆杨的话,没等马车停下,便扶着门框探出身子打量。
随即点头,“老爷说得对,这后面三辆确实不像是用来坐人的。”
话音落下,马车也在陆府门前停下。
莫永连忙跳下来,随即伸手把陆杨扶下来。
陆杨并未走过去仔细观察,而是站在原地看了两眼,便抬步往大门那走去。
临走前,他看了眼莫永。
莫永点头,陆杨一走,他便往看守这几辆马车的几个马夫那里走去。
“你们是......”
莫永在向人打听,陆杨脚步却是停在了门房面前。
“家里来客了?”
门房点头,“老爷,二爷三爷在里面招待呢,那人拿着高庶常的书信来的,说是您在湖广那边的朋友,夫人看了信,便让人进来了,还派人去找二爷三爷过来招待。”
门房说得仔细,把来人上门拜访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陆杨听着,心里逐渐也明白了来人是谁。
这会莫永三两句把来人的名字和来处等信息都打听好,正脚步匆匆地往陆杨这边跑来。
“老爷,是周正卿周员外过来了。”
陆杨心里已然有数,自是没有意外,点头应了声,便抬步往里走去。
莫永连忙跟上。
“老爷,那三辆车里装的确实是东西,不过他们没说是什么。”
陆杨点头表示明白,并未多问,脚步稍微加快地往前厅走去。
“正卿兄,好久不见。”
陆杨迈步走进厅门,眼睛瞬间便锁定在周正卿身上。
周正卿的面貌发生了一些变化,几年不见,身形比之前要壮了些,肤色正像郭郎中之前说的,有些黑。
想来是没少往地里走。
周正卿正与陆松陆榕说着湖广那边的变化,听到脚步声,转头过去,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个身形修长,芝兰玉树的男子走了进来。
并且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愣过之后一把站了起来,“为,为方兄!”
陆杨打量着周正卿,随即视线落在他有厚茧的手上,不过很快,便又移开视线。
“正卿兄坐下说,我刚散值回来,招待不周,你可不要见怪。”
话说得是客气,但含笑熟稔的语气也是让周正卿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说到底,自从陆杨回京之后,他们便一直没有过联系,他今日上门,算是不速之客。
陆杨这样,倒是让他之前的担心都消散了。
他照着陆杨的示意坐了下来,嘴上说道:“为方兄这是说哪的话,我这不请自来,您不生气就算了,我怎会见怪呢。”
两人寒暄几句,气氛便也热络起来。
陆松端着茶碗,喝了两口,见差不多了,便道:“杨子啊,你先去换身衣服,这边有我和你三哥在呢。”
周正卿也在一旁开口,让陆杨先去换身衣服。
陆杨知道周正卿也是刚到不久,想了想,便起身了。
“那二哥三哥你们先与正卿兄聊着,我一会再过来。”
“去吧。”
陆杨点点头,看了眼周正卿后,便转身出了前厅。
他直接往后院走去。
白芊芊正在后院里逗平安,陆杨回府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听到桃香说陆杨正往这边走来,她连忙起身,让奶娘把平安抱回房。
奶娘应了声,从白芊芊手上接过平安,便离开这里。
白芊芊看着,等奶娘几人走了一段距离,才收回视线,往拱门那边走。
“夫君,你见了周员外没?”
陆杨一走近,白芊芊便迎上去,开口询问情况。
陆杨点头,“见了,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他视线在周围扫了眼,待看到一旁的石桌上有平安爱玩的拨浪鼓,便道:“平安回房了?”
白芊芊应道:“我让奶娘把平安带回房了,一会他见到你,可是不让你走。”
闻言,陆杨摇头笑了笑,并未反驳此话。
一进房门,陆杨便解开外衣,白芊芊自发地去给他找来衣服,很快,陆杨便换了身爽利衣服。
他边整理衣领,边道:“我看正卿兄也是一路赶着过来,你让人把客房收拾收拾,今晚就让正卿兄在这里住一晚好了。”
周正卿脸上的疲态是遮掩不住的,陆杨也是坐过马车赶路的人,自是知道这赶路坐马车的艰苦与难受。
再想到那三车货物,陆杨便知道周正卿估计是一进京,便往他这边来了。
白芊芊笑道:“夫君放心,我一会就让桃香带人去收拾。”
她顿了顿,又道:“我让伙房那边准备好了酒菜,晚点就让人端过去?”
陆杨点头,“辛苦夫人了。”
白芊芊摇头,只道让陆杨别贪杯,小心坏了身子。
陆杨自是知道,能不喝酒的场合他都是以茶代酒的,毕竟自己的身子,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了。衣服整理好,与白芊芊说了两句,陆杨便出门了。
周正卿这些年经商,口才比起以前,那是好了不少,再加上经常与那些富商或者客户往来,很多东西,比如眼色,人情往来等,都是自然而然便学会了。
这会与陆松陆榕交谈起来,那是十分轻松自然,而陆松和陆榕对于经商的事也很是感兴趣,但由于某些原因,他们并不一定都是亲力亲为。
而周正卿刚好相反,什么都要自己去做,去拼,于是这么一聊起,三人说得是有去有回,意犹未尽的。
陆杨过来时,陆松和陆榕还颇为遗憾地瞪了他一眼,嫌他来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