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德摸着胡子,疑惑地打量陆杨。
“我怎么觉得陆侍郎对我有股敌意,可是我看错了?”
“陶尚书看错了。”陆杨淡笑着,眼神扫向正打算往这边走来的几人。
陶文德一直注意着他,自是知道陆杨的眼神转向哪里。
他也跟着看过去,见是吏部的几人,便毫无兴致地收回视线,看向陆杨。
“陆侍郎可是不知道,我的感觉一向挺准。”
“真的?”闻言,陆杨倒是挺感兴趣。
“那陶尚书觉得这次考核,可能顺利结束?”
“为何不能?”陶文德缓缓抚过胡子,眼眸里闪着精光,“吏部做事我向来放心,这次考核,准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陆杨点头承认,“吏部做事确实不错,我看着这次的考题,出得确实好。”
因为是针对翰林院里出的题,这次出的都是策题,问的都是人性。
关于任职后遇到的各种问题,贪污,贿赂,是非对错等。
出题方面带着很大的倾向性。
陶文德听到陆杨这样夸赞自己的部门,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陆侍郎明白就好,总之这次的考核,必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但是看向陆杨的眼神却是带着些许怀疑。
仿佛觉得他会从中作梗一般。
陆杨一脸坦坦荡荡,“陶尚书,其实我对于此次的考核倒是有些想法。”
“陆侍郎有何想法?”
陶文德面露新奇,倒是想听听看陆杨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这会那几人走到陶文德身旁站定,也想听听陆杨说的想法是什么想法。
考题出了好几道,基本都是他们几个想出来的。
至于陶尚书,也只是统领个大概方向,以及决定后面的考题罢了。
所以他们几个是真的对陆杨说的想法感兴趣。
陆杨先前已经把他们弄出来的考题看了一遍。
说实话,考题考太过深奥的东西,反而不容易选出想要的人才。
你问任职之后,若是有人想要出银子找你办点事,哪位考生会不知道选择拒绝。
谁会傻啦吧唧地去选那种一看便知是不对的选择。
可这样一来,他们以后遇到这种事时,真的会做出与此刻相同的选择吗?
人性这东西,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考这些问题,对于此次的考核实在是没有必要。
至于问那些如何治水,如何防灾的,除非有更好更新奇的点子,不然大家能想到的,也都大同小异。
陆杨把自己的分析简单说了下,至于难听的,他便也不会明细地去说。
几人听着陆杨的话,都露出一抹深思,觉得陆杨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若是出题还考那些四书五经,翰林院那边,有一部分人估计要来闹了。
陶文德扫了眼面上有松动的几人,眸光微闪。
“既然陆侍郎说这些考题出得不好,那陆侍郎觉得如何出题,才是最好的?”
这明显是挖了坑想让人往下跳。
“我没有说不好。”陆杨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陶尚书怕是理解错了我的话。”
“哦?”陶文德眉头一挑,追着问:“那陆侍郎是何意思?”
陆杨笑了笑,道:“陶尚书,我说的只是我的想法,您这样说,我倒是挺有压力。”
林文行几人互相看了眼,自然明白这会是陆杨与陶尚书两人之间的话语较量。
即使是想知道陆杨的想法是什么,他们这会也没有出声插入到两人的较量当中。
陶文德倒是明白了,陆杨真是对自己有意见。
他狐疑地扫视着陆杨的神情,缓缓道:“听陆侍郎的语气,可是老夫之前惹着你了?”
“嗯?”陆杨有些惊讶,“陶尚书为何要这样说,可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让您觉得不满意?”
林文行几人这边看看,那边看看,顿时好像也不是那么想知道陆杨的想法了。
甚至还有些后悔走过来了......
陶文德岂会在有人的情况下与陆杨闹开,别说林文行几人是不是自己人,即使是没有人,他也不会明确地把自己对待陆杨的看法摆在明面上。
他摸着胡子一脸笑呵呵,“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陆侍郎你接着说你的想法就好。”
他语气明显一顿,又道:“这再过两日便也要完全确定下来了,陆侍郎若是还有什么想法,还是趁早说了吧,免得耽误了。”
话里虽然没有明显的谴责之意,但暗藏的意思,陆杨相信林侍郎他们肯定是都听明白了。
林文行嘴巴动了动,倒是没有出声为陆杨解释。
考题也是今日才完全弄好,陆杨到底不是吏部的人,他们之前多少也是防着陆杨。
明确来说,陆杨今日才看见了全部的考题。
陆杨不知道陶文德是之前不经常过来,所以不知道,还是特意在挖苦他。
他看了眼林文行几人,见他们移开目光,并未与他对视,多少也是明白了些。
他转而看向陶文德,点了点头,“陶尚书说得对,我应该早点提才是。”
陶文德笑笑,并未接话。
其实他心里都明白,就算陆杨早点提,吏部也不会听陆杨的话。
就算是听进去了,到时传到他这边,他也不会同意。
可这会当面说,与间接说可是不一样。
想到这,陶文德也是转过弯来,暗骂陆杨这年纪不大,行事作风却是跟只老狐狸似的。
步步带着算计。
真是不能小瞧了。
陆杨哪知道陶文德自己还能脑补这么多,稍微停顿了下,便道:“我们何不弄个选择题出来。”
“选择题?”林文行几人一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
陶文德看着陆杨没说话,但他给一旁的几人使了个眼神。
林文行见此,只得接着往下问。
“陆侍郎,请问这个选择题,该如何出题?”
陆杨对于这个可是十分熟悉,毕竟九年义务里,谁还没有做过选择题呢?
稍微想了想,便道:“选择题,那便是要出个问题,再出几个答案,然后让他们去勾选,看看他们是如何选择的。”
林文行又接收到了陶文德递过来的眼神,思考片刻,便问:“那若是他们选择的答案不一样,我们这边该如何判断?”
不管答案如何,总也得分出个好坏来。
这样,才能达到这次考核的目的。
陆杨看着,笑道:“该如何判断,那便要看如何出题了。”
知道林文行几人不明白,陆杨便简单举个例子。
“若是我与某人在某件事上发生了争执,某人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暗地里找人打了我一顿,我也气不过,也去找人把某人打了顿,这里面有四个选择。”
陆杨伸出四个手指头,一个接一个道:“第一个选择是某人的错,第二个选择是我的错,第三个选择是都有错,第四个选择是都没有错,选择之后,还要把理由写出来。”
他把要求说完,便让林文行来选一个。
林文行听得认真,自然是把陆杨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琢磨片刻,他道:“陆侍郎,你还未说是因为什么事起的争执,我这也不好选啊。”
陆杨神秘一笑,“问题便是这个了,林侍郎选一个吧,后面还得说选择的理由呢。”
林文行一听,瞬间便明白了陆杨的意思。
他看了眼陶文德,又看了眼旁边一脸沉思的几人,想了想,便选了第三个。
“他们都有错。”
陆杨点头,示意林文行把自己的理由说一说,为何觉得他们都有错。
林文行既然选了这个,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在里头的。
他淡淡道:“题中并未明确提出两人起争执的原因,只是说某件事,我无法从这个事件里判断出对错,但从后面的事中,可以判断出来。”
林文行一边说,一边观察陆杨的神情,见陆杨神色并未有异常,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提着一颗心来回答这个问题,但见陆杨面上没有露出他选择错的意思,他越说便越是肯定。
“两人这会都有些冲动,在我看来,动手便是不对。”
林文行一说完,陆杨还未说什么,一旁便有人开口,觉得林文行选的不对。
“明明是那人先让人动的手,自然是那人的错,林侍郎可是选错了。”
说话的是右侍郎,他只看题中显示的结果,也不想去想太多。
另外几人并未说话,但听到右侍郎的选择时,也有两人点头同意了右侍郎的选择。
陶文德并未表示自己的看法和选择,他看向陆杨。
“陆侍郎,你觉得左侍郎和右侍郎两人的选择,谁对谁错?”
陆杨摇头,看向几人,道:“怕是要让陶尚书失望了,我也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陶文德一听,眉头瞬间皱紧,“既然没有对错,陆侍郎为何要出这样的题?”
林文行几人面上虽然不显,但眼里还是透着一抹不满。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闹着玩呢?
陆杨把几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随即解释道:“我觉得对的,陶尚书不一定觉得对,每个人心中对待此事的看法都不一样,就像是左侍郎和右侍郎一样,选择都不一样。”
他若有所指,“我们要考虑的,不是他们的选择,而是他们选择的背后,彰显了他们什么样的想法。”
陶文德看着陆杨,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陆侍郎的意思,是我们得一个个去分析他们的选择?”
“是也不是。”
陆杨自然明白陶文德这是嫌工程量太大了,便道:“题不必太多,两三道便可,主要看的,便是他们的本性。”
从林文行的选择上,便能看出此人是个看事会思考的人,说是三思而后行,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林文行心中对于善恶的分辨,有其一套理论。
此人内心必定是个坚定之人。
而右侍郎,相比于林侍郎而言,便要耿直些,对于事情的看法,第一看的,便是表面透露出来的东西。
两人的选择谁比较好,谁比较坏,便是要看考官是如何抉择的。
陶文德看了眼陆杨,并未对此做出评论,而是看向林文行几人。
“你们怎么看?”
闻言,陆杨的视线落在林文行几人身上,见林文行几人面上有犹豫,他笑着解释:“林侍郎你们不必有其他担心,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林文行看了眼其他几人,见他们都看向自己,便也明白了几人的意思。
这是想让他来做个选择了。
他不由看向陶文德,陶文德面色平静,只是回望着他,并未有任何指示。
见此,林文行垂下视线,静思片刻,才抬头看向陆杨。
“陆侍郎,这事我们之前未曾尝试过,我觉得可以弄两道看看,若是不行,到时候便看策题来进行选择也可,你觉得如何?”
陆杨点头,“林侍郎觉得行就行。”
说着,他看向陶文德,“陶尚书觉得如何?”
陶文德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文行,道:“就按林侍郎说的来吧。”
说着,他看了眼前面桌上摆放着的纸张,“你们今日便好好弄吧,我明日再过来。”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若是要弄这两道选择题,最好今日便弄完,不然明日,他便要确定考题了。
到时候若是选择题未弄好,便也怪不得他了。
陶文德离开得很干脆。
他离开时,外面的雨势变大了些。
陆杨走到门口边上望着,陶文德正撑着把油纸伞走在雨中,步履悠闲。
林文行这会与另外几人商量了一下选择题的事,见陆杨一直望着外面,跟几人简单说了两句后,便往陆杨那里走去。
“陆侍郎这是在看什么?”
陶文德的身影已经不见,外面只有朦胧的雨帘。
陆杨转头看向林文行,淡笑道:“我看这雨势,好像又大了。”
林文行并未说话,而是看了会外面淅沥的雨点,才点头。
“确实是大了些,陆侍郎应该没带伞过来吧?”
“我来时还未下雨呢。”
陆杨也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接着道:“林侍郎可是要把伞借给我?”
林文行收回视线,看着陆杨笑了笑,“借肯定会借,不过陆侍郎可要记得还我。”
“那是自然。”
陆杨笑了笑,看了眼里面的情况,便道:“林侍郎若是借我,要是陶尚书知道了,不会怪林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