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永走到陆杨身后,伸手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满心的担忧。
若是他没记错,这个月自家老爷已经头疼两回了,这才月初,往后可怎么办?
手劲的忽重忽轻,彰显着身后那人的心思,陆杨心里其实都明白,接着舒服地喟叹道:“头没疼,只是有些发胀罢了。”
他解释了一句,最后还不忘赞叹莫永的手艺好。
莫永眼里的担忧却并没有消散,自家老爷性子如何,他也算是了解的,跟大爷一样,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要让自家老爷说出身体的不舒服,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莫永无奈摇头,只得收起心事,免得被主人家看出来了。
陈德仁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何照玉几人。
如今顾俊义也算是正式加入到了这个小团队之中,自然也是跟着过来了。
陆杨起身,看向迈步进来的几人,疑惑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茶水都喝了两杯了。
陈德仁笑笑,并未多说,只道:“遇到了些事,回来晚了。”
若是平日里陈德仁这样说,陆杨也就不会继续往下问了。
可他察觉到陈德仁刚说完这句话时,一旁的顾俊义便撇了撇嘴,显然是有事瞒着他。
他扫了眼何照玉几人,想了想,看向已经坐下,正准备喝茶的顾俊义。
“俊义兄,你们回来时遇到什么事了?”
顾俊义手一顿,眼皮抬起下意识看了眼陈德仁几人。
陆杨见此,转头看向顾俊义看过去的方向,刚好便抓到了微微摇头的陈德仁和孟良平。
他挑了下眉,道:“子贤兄,你们这是有事瞒着我?”
一旁的何照玉闻言,看看陆杨,又看了看陈德仁和孟良平,神色犹豫,似乎是想开口说什么,但碍于某些原因,又不能说,陆杨看着他,都替他觉得憋闷。
“照玉兄,他们不说,你直接说便是。”
何照玉摇头,道:“还是让子贤兄来说吧。”
何照玉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立场,这是想让陆杨知道了。
不过说不说,还是得看陈德仁的意思。
顾俊义端着茶碗,一边喝着,一边看陈德仁。
态度也是表明了站何照玉这边。
陈德仁见此,只能把事说了,不过在说事前,他提醒陆杨。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不与你说,也是不想让你觉得烦心。”
“到底什么事?”陆杨倒是不觉得烦心,不与他说,他这上不上下不下的,才觉得闹心。
闻言,陈德仁便也没有再说什么,道:“今日吏部不是发了公文,有人嘴碎,跑到我们面前说了两句闲言碎语,我们都没当回事,结果散值前又来说,俊义兄回了两句,我们便与他们吵起来了。”
闻言,陆杨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顾俊义的头发。
先前没注意,这会仔细一看,倒是有几条不受约束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的。
他看向陈德仁,“子贤兄,你们动手了?”
“咳咳。”
陈德仁还未有反应,倒是一旁喝茶的何照玉给呛到了。
如此一来,陆杨便得到了确认。
“谁赢了?”
他视线扫向几人,似笑非笑道:“是你们赢了,还是他们赢了?”
“那当然是我们赢了。”
顾俊义砰地一下放下茶碗,一改之前缄默的模样,眉飞色舞地跟陆杨说起散值那会的事。
“他竟敢薅我头发,我岂能忍?反手就把他发冠扯了......”
顾俊义描绘的画面着实把陆杨给听懵了,他愣道:“你们打得这般激烈吗?”
顾俊义点头,毫不谦虚,“文人尚有三分血性,我与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下回他们再这样阴阳怪气,我就直接冲上去。”
孟良平放下茶碗,摇了摇头,劝道:“今日这次就罢了,往后可不能如此,为了他们平白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值当。”
何照玉和陈德仁也加入了劝说顾俊义别用武力解决事情的队伍,陆杨听着,突然道:“他们说什么了,给我也听听。”
原本还算热闹的大厅瞬间沉寂,就连顾俊义,也是颇为默契地闭了口。
如此这般,倒是让陆杨更是好奇了。
他对着几人笑了笑,语气温和,“行吧,你们今日不说,我明日也总会知道的。”
陈德仁几人一听,哪还能听不出来陆杨的言外之意,这是打算要找人去打听了。
陈德仁抿着唇角,摇头道:“就我们几人在,这种事,没人会往外说的。”
这是在赌陆杨打听不到今日之事,陆杨听着,却是丝毫不担心。
“你们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见陈德仁几人面上有松动,陆杨继续道:“说不准我到时候打听出来的,可就是你们先动的手了。”
“他们敢!”顾俊义怒目圆瞪,被陆杨描绘的这个情况给气到了。
若不是知道陆杨说的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他也不会如此生气。
就凭着那些人敢在他们面前怪声怪气的,扭曲事实而已,不过两三句话的事,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顾俊义看向陈德仁,陈德仁看向孟良平,孟良平看向何照玉。
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终孟良平说道:“那日茶楼相聚后,江修撰便不时与我们谈话,可能是被人看到了,传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何照玉接道:“大家都是一个庶常馆的,起点本是一样,即使他们知道我们与你关系好,但到底没有见过你来找我们。”
“所以见江修撰升任吏部主事,便气不过来酸我们呗。”顾俊义在一旁冷哼,实在是看不过去他们的做法。
三人配合得当,不过几句话,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出来。
见陆杨脸色好像有些不对,陈德仁解释道:“江修撰其实也没与我们聊多久,就是问好而已。”
“我知道了。”
江之言的行为,陆杨能理解,只是人心复杂,要怪的话,也只能怪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今日大家聚在一起,本来是为了饯别的,陆杨也不愿把气氛弄得这般低沉。
心里有数后,他笑了笑,道:“往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们也别动手了,免得误伤了自己。”
陈德仁三人自然同意陆杨说的话,至于顾俊义,先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气话罢了。
他可不想为了那些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
落日西斜,饯别一聚便也结束了。
陆杨今日没有喝酒,全程以茶代酒,倒是孟良平几人小喝了几杯,桌上的气氛也算轻快。
这会,几人互相道完别,各自上了马车,陆杨刚坐下没一会,车厢便被敲了三下。
“为方兄。”是陈德仁的声音。
陆杨撩开窗帘,探头看去,不解道:“怎了子贤兄?”
陈德仁看了眼前面已经离去的几辆马车,随后看向陆杨。
“为方兄,这事我们会自己处理好的,你不用费心。”
陆杨一顿,随即笑道:“我知道了,放心吧。”
陈德仁这才放下心,“那为方兄一路小心。”
“嗯,你也是。”
两人对视一笑,马车也缓缓向前驶去。
不过一会,便远离了陈府。
陈德仁几人的离开,对于陆杨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这阵子,他花了两日把平安的周岁宴请帖弄好,便让人送了出去。
最近他一直在了解户部的情况,户部的人员算是大换血了一遍,很多东西都要去知悉,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至于周尚书的位置,那自然是被别人坐了。
新来的尚书姓任,名志业,年纪挺大,若是按照靖朝七十岁可以致仕的规定,怕是新尚书这位置也坐不了几年了。
之前陆杨有被任尚书约去书房里谈话过,能看出来皇上确实是下了对户部掌控的决心,这任尚书一看就是皇上的人。
跟他谈话时三句不离建大功,两句离不开皇上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私底下与这个新来的尚书说了什么,对他说的句句都是鞭策,生怕他哪一刻闲下来了。
回想当初两人的谈话,陆杨至今都有些心有余悸。
这日早朝过后,陆杨照常回户部处理事情,本想着趁早上这会把事情都处理好,下午便能愉快地摸鱼,便见沈泽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不似之前那般沉得住气。
他连忙起身走过去,看了眼外面,没见着其他人,便看向沈泽,道:“沈侍郎这是怎了?”
看着脸色也是不好......
沈泽眉头紧皱,沉声道:“周开诚死了。”
“死了?”
陆杨语气一沉,道:“怎么死的?”
周开诚的嘴确实很硬,至今陆杨都没有听到周开诚招认的消息。
这猛地听到周开诚的死讯,他有些不敢置信。
那日皇上明明派了御医过去,这才过了多久,按理说若是皇上下了死命令,御医就算硬着头发,也会吊着周开诚一口气才是。
陆杨还未想明白,便听到沈泽深深叹了口气。
“听说是病死的,死前受了重刑。”
闻言,陆杨没说话,但眼眸深了些。
沈泽见他不语,又道:“周开诚的长子死在了他面前,想来其也是受不住这般打击,这才去了吧。”
陆杨皱了皱眉,道:“周嫡长子怎么死的?”
沈泽往后看了眼,随即走过去把门关上,又走到陆杨面前,小声道:“除了皇上,谁敢如此?”
陆杨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打算说自己的想法。
沈泽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他刚听到周开诚的死讯时,到底心中产生了一丝感慨,若是当初周开诚心中没有产生贪欲,想来也走不上这样一条路。
这样过个几年,说不准也能致仕回家好好颐养天年。
可到底,周开诚还是选了条不归路。
对于此事两人并未多说,沈泽有自己的想法,陆杨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两人都是谨慎小心之人,关于此事的看法,并不会去外面到处说。
周开诚的死讯在户部里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至少表面上,陆杨并未见到有几人在谈论。
至于私底下如何,那陆杨便不知道了。
他这会正被任尚书找去书房谈话。
路上陆杨有想过任尚书找他过去的三种可能。
一是找他说周开诚的事。
二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做。
三便是皇上又让任尚书传达什么话了。
陆杨想得周全,结果进去之后,却是见任尚书坐在茶桌前,一边微笑,一边招手让他过去坐下。
如此举动,倒是让陆杨脑子跟不上了。
他心里充满狐疑地走过去,按照任尚书的意思坐了下来。
任志业拿起茶壶给陆杨倒了杯茶,随即又给自己倒了杯。
陆杨本想接过去自己倒的,被躲了一下后,便就作罢。
任志业慢悠悠放下茶壶,摸着花白的胡子笑道:“陆侍郎今日心情好吧?”
这问题可把陆杨给问懵了,他观察着任志业的神色。
见任尚书始终笑眯眯的,跟之前一样不露声色,根本无法从面上看出内心的想法后,便谨慎回道:“还行,任尚书可还好?”
任志业笑着摇头,“我心情可是不好。”
陆杨一顿,难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问原因吧,可能会着套。
想了想,陆杨觉得还是保持沉默微笑最好。
见陆杨没有接着问下去,任志业嘴边的笑意深了些,他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便道:“周尚书那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陆杨疑惑地看向任志业,“任尚书您可是有事要吩咐?”
任志业放下茶杯,微微摇头,“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想找陆侍郎聊一聊罢了。”
陆杨一听,瞬间便知道说教要来了。
果不其然,便听任尚书道:“陆侍郎以后可得保持住本心,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任志业用周开诚作为例子,好好给陆杨上了一课,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陆杨是没想到,自己已经科举结束几年,现在还要被任尚书教导何为正确的道路,何为错误的选择。
他愣是坐了一炷香,任由着任尚书给他好好上了一堂课。
这里面若说没有皇上的示意,陆杨第一个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