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英热水烧好后,李多鱼再次被赶了出去。
他坐在庭院上的石条上,眺望着海岸线,继续听着海对岸的靡靡之音,今天邓小姐唱的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吃饱喝足的小胖墩,打了个饱嗝,坐在李多鱼旁边。
“叔,听阿嬷讲,你今天帮婶婶印卷子了。”
“你想知道吗?”李多鱼笑着说道。
小胖墩满脸期待,压低声音,在李多鱼耳边说道:
“叔,能不能把题目告诉我啊,我爹说,我考100分,就给我换个新的书包。”
李多鱼一脸和善,随后对着还在洗澡的周晓英喊道:
“晓英,浩然问你,今天印的卷子有哪些题目,能不能告诉他。”
听到这话后。
李浩然僵在当场,有种当场想去世的冲动,而最让他崩溃的是,婶婶还真回他了。
“你告诉浩然,考试内容全在画的重点上,后天就考试了,让他好好复习。”
李多鱼笑着说道:“浩然,听到没有。”
小胖墩红着眼,看着李多鱼:“叔,我这次要跟你绝交。”
“别啊,我还没给你买练习册。”
听到这话,李浩然哇的直接哭起来,把娘和二嫂都给引出来了。
“你没事欺负浩然做啥?”
陈慧英白了他一眼,赶紧抱住宝贝孙子安慰起来。
二嫂朱秀华也生气看着李多鱼:“我们家浩然是招你,还是惹你了,干嘛把他弄哭。”
李多鱼也没想会招来这尊大佛,只好实话实说:“没有,我只是明天要去县城,说要送他一些练习册,他就感动到哭了。”
朱秀华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料,哪里是感动,分明是给吓的。
不过听老四要去县城,两眼瞬间放光:“多鱼,你明天要去县城啊,那有没有去尚峰镇,有的话,帮我买几米好看的布回来。”
李多鱼笑着伸出了手:
“帮买可以,钱先给我。”
朱秀华尴尬笑了笑:“你二哥工资就那么点,你先帮我买,等下个月,我再还你,要不你借我点钱,我让你哥给你打欠条。”
两世为人的李多鱼心里头亮堂的很,不论在哪个年代,欠钱的都是大爷,这个口绝对不能开。
“你今天不是还买猪蹄了,怎么可能没钱?”
朱秀华顿时语噎,脸火辣辣的烧,回到家后,看着那个躺在摇摇椅上,摇着蒲扇的李耀国,火气瞬间大了起来。
“躺躺躺,一天就知道躺,家里都没米下锅了,还不去努力赚钱。”
躺椅上的李耀国一脸郁闷,怎么什么火都能烧到我身上啊。
......
当晚睡觉时。
李多鱼就没再毛手毛脚,而是告诉周晓英:“明天我去县城找小舅,可能会去一趟尚峰镇,有什么想要买的?”
“要去多久?”
“可能两三天吧,我已经跟爹娘讲了,这几天你先跟他们吃。”
“家里什么都有,好像也没啥要买的。”
听到这句话后,李多鱼愣了下,家里什么都有?
家里除了那台李多鱼以前用来跳迪斯科的三用机外,还真啥都没有,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唯一的那套梳妆台,还是分家时,二嫂看不上让给她的。
这两年走货盛行,岛上几个最早干这行的,家里电视、小冰箱都有了,就连阿贵家都有台东芝洗衣机。
连二嫂朱秀华穿的都是进口的布料,而他老婆加起来,一共才四套衣服,且都穿了好几个年头了,最新的一套,还是结婚那年买的。
这女人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李多鱼忍不住翻身抱住了她,结果发现今晚居然没有那碍事的小枕头。
晓英同志,革命尚未成功,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啊!
“你干嘛?”周晓英惊呼了声。
李多鱼嘿嘿笑着:“没干嘛,我就蹭蹭。”
周晓英无奈叹了口气,他们是领证的合法夫妻,像这种事情,好像也拿他没有办法:
“去县城小心点,看好东西知道不,那里不像我们村,到处都是扒手,还有住旅店的话,一定要锁好门。”
“知道了,咱们赶紧睡觉。”
“你这么弄,我怎么睡。”
周晓英被他弄的心烦意燥,可还没一会,却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刚才还在使坏的人,说睡就睡了。
可能是太累了。
今天帮阿爹敲海蛎,又跟娘讨小海,放学还陪她印卷子。
想到这,周晓英忍不住有些感动,身躯不由自主地朝李多鱼那边挪了挪,但没有挪很多,她是真的怕把他吵醒。
......
第二天,李多鱼意外地睡晚了。
醒来时,周晓英已经上课去了,桌上给他留了一份早饭。
二老也已经准备好东西在等他了。有10斤咸鱼干,还有10斤海蛎干,以及十多条用巴浪鱼制成的熟鱼。
而陈慧英看着眼前这个,戴着蛤蟆镜,拎着进口真皮手提旅行袋,一股弄潮儿模样的李多鱼。
“外面那么乱,你拿这么好的包,肯定会被贼惦记,赶紧换一个。”
说完,陈慧英就从家里翻出了个绿色的大帆布包来。
“还有把那墨镜也给摘了,去找你小舅办事,低调点知道没有,该打点就打点,别给你小舅添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
被重新改造一通的李多鱼,背着大包小包,坐上了担担岛唯一的客船。
客船一天只跑一趟。
甲板上塞满了各种海鲜,过道上也摆放着各种干货,还有拎着各种鸡鸭的,还有直接抽烟的,整个船舱有着难以言说的各种味道。
而这种味道,李多鱼非但没感到半点不快,反而还挺怀念的,因为在后世,担担岛通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种景象了。
大概坐了半小时船,就到了岛对面的青口码头,刚下船就有不少卖磁带,还有卖表的年轻人围了过来,各种吆喝。
“邓小姐新出的磁带,要不要来一片。”
“全新进口梅花手表,全自动的,比上海的好。”
“收音机,计算器,要不要。”
在这个年头,这种江湖走货的,一般都身兼两种职业,会趁着大家带着大包小包,行动不便时,故意往人群里挤。
不过,干这行风险也非常大,要是被抓到的话,可不像后世那么好说话,真会被打个半死。
在码头移动的过程中。
李多鱼就碰到了“三只手”伸到了他的口袋里,抽走了几张东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李多鱼并没有阻止。
反而笑得很开心,因为那是昨天印试卷印坏掉的纸张,且李多鱼还在上面写了两个骂人的大字。
就是不知道这三只手,没有有文化,能不能看得懂。
离开码头后。
李多鱼坐上了前往县城的小巴士,坐了大概半小时,才到县城的汽车站,然后花了三毛钱叫了辆人力三轮车把他送到了廉江县水产研究所的大门口。
80年代初,一般只有重要单位和一些特权阶层才有固定电话。
这时候想要找人,要么提前写信告知,要么就跟李多鱼一样,直接到人家的单位门口,跟保安大爷说要找谁。
“大爷,能不能帮我叫下陈冬青。”
问的时候,李多鱼顺便递给大爷一包进口香烟,大爷也没客气,直接就收进裤袋里。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永远别小看单位的看门大爷,因为指不定就是哪个领导的亲戚。
自己以后真搞养殖的话,避免不了跟水产研究所打交道,就更有必要搞好关系了。
“小伙子,想进我们单位是需要介绍信的,如果你只是找陈冬青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个话,但他有没有空,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你叫啥名字,跟陈冬青是啥关系。”
“我叫李多鱼,陈冬青是我小舅,我娘托我给他送点东西。”
“行,你在来访这里填个单子,我帮你跑一趟。”
“好嘞,谢谢大爷。”